第037章 登高立志
走进道观，道观里的道童见林平四人身后仆役众多，知是权贵人家，不敢怠慢。
“居士可是为清风道长所来？”道童道。
“然也。”林平道。
“道长今日登山，不在道观，几位居士请回吧。”道童道。
“打扰了。”
林平作揖完，转身对林延潮笑道，
“看来潮儿你是见不到那位活了一百多岁的老神仙了。”
林延潮撇了撇嘴道：
“道观里是见不到了，说不准爬山的时候能见到呢。”
说完，林延潮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又道：
“不过来都来了，总得留点东西，证明我林延潮来过这里！”
林平含着笑意道：
“留点东西？潮儿你不会是想把道观的茅厕炸了吧？”
林延潮没理会林平，小跑到道童面前，还没等道童反应过来，就大声说道：
“这位道士，等下老神仙回来，你就告诉他，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见这道观无名，不如就叫清风道观吧！”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道童本来面带不悦，但听到林延潮后面念得诗句，惊为天人。
等他回过神来，见林延潮已经走远，连忙大声问道：
“这位小居士为何人？”
“林延潮。”
……
走出道观，继续往山上爬行。
林子豪一直琢磨着林延潮念得诗句，心里痒痒的，没走多远就忍不住问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延潮，后面你怕是没念完吧？”
“嗯。后面的没仔细想，等有灵感了再补全吧。”林延潮轻描淡写道。
林子豪本想继续问下去的，但见林延潮沉迷在了山上的风景，作为长辈不好直接开口，只好跟林平聊了起来。
“延潮七岁作诗，年少诗才古今罕见，子厚何不向朝廷举荐，赴神童举？”
“潮儿年幼，尚不晓事，性子偏急，举荐为神童只会拔苗助长，令其心高气傲，于将来无益。”林平淡淡道。
“所以子厚打算磨一磨他的性子？”
“嗯。我教育潮儿，往往先夸赞他一番，而后严厉训斥。又或者先训斥他一番，再夸赞他，但我更喜欢前者。”
林子豪闻言，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问道：
“子厚又如何教育方海呢？”
“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我平日里很少教育他，偶尔训斥他也是为了教育潮儿。潮儿和方海亲如兄弟，训斥方海比训斥潮儿有效的多。”
“有道理。”
林子豪沉思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教育孩子都是一顿打骂，连一颗甜枣都不给的。
而且他们现在好像都不怎么在意自己打骂了。
“难怪子厚能教出延潮和方海两位杰出子弟……”
林子豪望向正在不远处玩闹的林延潮和林方海苦笑了几声。
由于林延潮老是拉着林方海东看西看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到大中午时，林平一行人才临近山顶。
“潮儿，方海，饿了吗？吃点东西，再爬山吧！”
林平望着坐在大石头上看风景的林延潮和林方海大声喊道。
“到山顶再休息呗，大伯！”
“对啊！”
林延潮感觉他俩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于是连忙从大石头上爬下来，一路小跑到林平身边。
“大伯，这山上风景真美，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屏山镇呢。不过屏山镇好小啊，一丁点大，原本潮儿之前以为屏山镇很大的。”
“跂而望矣，哪能跟登高之博见相比？”
林平一边走，一边跟林延潮说话。
“爹爹，你说的是不是荀子写的劝学啊？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林方海道。
“你先生教的？”林延潮好奇的问道。
“嗯。先生第一天教的就是这个。”
“先生竟然不教我，真是厚此薄彼！”林延潮闻言气呼呼的说道。
林方海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有很多延潮不知道的学问，笑道：
“谁叫你当时不肯进学堂的，先生第一天就教的这个，劝我好好学习呢。”
山上风吹着，微寒 ，头上悬着的太阳又给人带来温暖。
林平一行人又走了很久，山上彻底不见树木花草，只有光秃秃的山石踩在脚下。
林延潮向下望去，是一整片陡峭的山崖。
山崖上生长着怪异的大树，仔细往周围看去，又发现不少奇形怪状的山石，这令林延潮大为震惊。
他只在梦中见过这般奇妙的景象！
林延潮不禁感叹道：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
一直关注着林延潮的林子豪认真偷听着，林延潮突然断句，他忍不住问道：
“延潮，后面的呢？你咋说东西，老说一半啊？”
林延潮笑了笑，只好将原句补充道：
“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林平笑问：“潮儿，空有志向，而无能力，如之奈何？”
林延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说的好！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延潮果真神童，当世之奇才！”林子豪大声称赞道。
林方海闻言，低着头若有所思。
延潮虽然是他弟弟，但他何必想着一定要超过延潮呢？
延潮读书天赋比自己好，诗才又远近闻名，而世上名扬天下的才俊如过江之鲫，何必与他们相比？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我只需尽心尽力即可，何必想着超越别人……
林方海突然间顿悟，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经过这一插曲，林子豪彻底敬佩起比他小三十多岁的林延潮。
若非林延潮是自己族侄，又称呼他为伯父，不然自己定要与他结为忘年之交。
登上山顶。
山下所有的风景一览无余。
山脚下的屏山镇，犹如一粒粒灰黑色的小石子，整齐而又无序的堆放在一起。
远处的长江就像一条白带，将屏山镇围了半圈，静如大缸里装满的水。
天地山川，虫鱼鸟兽，整个世界像是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林子豪低声念叨着之前林延潮说的话，像是下定决心般，朝着山脚大声吼道：
“我林子豪林岱宗，必穷尽一生考上举人进士的功名光宗耀祖！”
林子豪吼完，脸色红润，朝着林平笑道：
“子厚乃进士，必有青云之志吧？何不大声说出来，让后辈见识一番长辈的风采！”
林平余光瞥见林延潮和林方海都看着自己，也不再矜持，朝着天地大声说道：
“我林平林子厚，今生必不负圣人之道，必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
林方海看了一眼林延潮，他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林方海不再犹豫，大声吼道，他稚嫩的声音却显得格外坚定。
“我林方海，做人做事必尽心尽力，不负今生之所学！”
见林方海回头看自己，林延潮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爬山以来所看到的种种风景，大笑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