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重阳登高
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林延潮和林方海就被下人们喊醒，去爬屏山了。
爬山的人数不多，有林平、林子豪、林延潮和林方海四人，下人不记。
林子豪跟来是因为前几天对林延潮的诗才甚是喜爱，原本就打算重阳节登高的他，听闻林平等人来屏山就是为了爬山，于是跟了上来。
一行人走出屏山镇，依着山路前行。
山路很宽敞，五六个人并肩前行都绰绰有余。
但林延潮和林方海是小辈，自是跟在林平和林子豪后面。
屏山，从远处看去，如同一张绿色的屏障将一整片地区割据，因此而得名。
从近处看也有一番滋味。
林延潮一路走走停停，很是惊奇，第一次爬山的他，对着山川草木指指点点。
甚至连爬行在小草上的虫子，也觉得有趣。
“方海你看，这树好高啊，直直的，树皮也粗糙的很，是松树吗？”
“方海，你看这山上也有溪水耶，还有鱼虾在漂！”
“方海你快看！这虫子毛茸茸的，全身长满了毛耶！”
……
林方海点着头，一脸笑意的听着林延潮在耳边碎碎念念。
虽然林子豪对林延潮甚是喜爱，但大人跟小孩终究很难聊到一起。
林子豪就开始的时候跟他说了几句话，抽查了一番他的学问，便没了。
转头就跟大伯一路聊着，不时有林子豪豪迈的大笑声传来。
林延潮觉得，这人肯定是赖着脸皮攀附大伯的，嗯，肯定是这样！
走了一个时辰多，东方鱼肚白出，微弱的光透过层层树叶，斑斑点点的照耀在山林里。
山脚下，游人众多，还好来的早，不然山路就拥挤了。
走着走着，山路分为两条，一条是通往山上的道观，另一条则是书院。
林子豪停留在分叉口，指着书院那条路笑道：
“屏山书院，三年前张延秀还邀请我去他办的书院讲课呢，原本我还以为张家就小打小闹，也没想到这书院越办越风光了，半个月前还招收了不少寒门子弟，免费供其读书求学。”
林平闻言呵呵一笑道：
“一向看不起泥腿子的张家，为了给张修扫除恶名，倒也舍得花钱。”
林子豪建议道：“子厚，何不过去听听书院的读书声？”
闻言，林延潮当即大声说道：
“大伯，伯父！潮儿想去道观看看那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神仙！”
“道观是清修之所，何必打扰老神仙修行？”林子豪道。
“书院本是读书之地，何故打扰学子静心读书？”林延潮立即反驳一句。
林子豪不怒反喜，对着林平大笑道：
“哈哈哈……子厚，你这侄儿我越发喜欢了！”
林子豪一把抱住林延潮，林延潮经常被长辈这么抱着，没有反抗。
“延潮，喜欢看道观里的老神仙，子豪伯父就带着延潮去看老神仙！走吧，子厚！去看望那清风道人！”
林方海眉头一皱，他不太喜欢这个晚宴上认下来的伯父。
他觉得伯父为人轻佻，说话做事看似豪迈，但观其行为跟脑子没有仔细思考过一般。
尤其是，林方海听闻林延潮宴会张口成诗的缘由后心底更是有了几分厌恶。
屏山不高，道观建于山腰，道观门口无牌匾，是为无名。
因建立在屏山，屏山镇上的百姓都称道观为屏山道观。
让林延潮惊奇的是，道观竟以石阶铺路，清修的道人哪来的钱财铺路的？
林延潮和林方海一步一步的爬着楼梯，原本林延潮的小厮李季想要抱林延潮上去的，但林延潮不肯，林方海也不肯。
他俩就慢慢的走着，林平和林子豪坐在上面的台阶上看他俩爬山。
“子厚的儿子、侄儿，都是有毅力之人，真是令我羡慕，想我家那几个小崽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有读书天赋却耐不住寂寞，不肯埋头下功夫，哎……请子厚务必教我如何教导后辈啊！”
林平闻言，笑了笑，安慰道：
“我求学多年方才回乡，不过教导方海和潮儿一年多，哪来的良方医治孩童的顽皮？潮儿之前性格也颇为顽劣，经历的事多了，知晓的道理多了，自然而然的就省心了。”
过了一会儿，林延潮和林方海总算走到林平和林子豪面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林平拿着汗巾给林方海擦汗，余光瞥见林延潮不满的看着自己，笑道：
“潮儿，这是埋怨大伯我厚此薄彼？”
“对！”林延潮点了点头道。
林子豪忍不住偷笑，被林平瞥了一眼后，反而正大光明的笑了起来。
“潮儿倒是实诚。”
林平给林方海擦完，又给林延潮擦汗。
在擦汗的时候，林延潮突然问道：
“大伯，你说为什么山里这么多好看的，好玩的，而来的人却很少啊？”
林平不假思索道：
“农夫忙于耕地，市民忙于挣钱养家，大多数人哪来的闲心游山玩水？”
“潮儿倒是觉得是这山路太难走了，人就少了。”
“哦？”
“今日重阳，清早登山者络绎不绝，潮儿一路走来，越往山上走，人愈少，何也？
行之所苦，力之所竭。而山之高，难以视焉，抬头望之，知其艰难，行而走之，游人愈少，盖其登山之艰难苦其身，望山之不尽志愈短，而同行者不见心生寒，故游人愈少也。”
林平若有所思，回过神来，见林延潮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转头对林方海道：
“方海，潮儿的话你可有所得？”
林方海思虑了一会儿道：
“读书治学亦是如此。孩儿读书时，蒙学之书有童蒙训、小学、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家诗，蒙学的艰难可见。多数孩童来学堂蒙学只是为了应付父母先生，无求学之心。蒙学完后又学经营算术之道，以继承家业，故坚持读书治学者愈少，又因科举之不第，难以看见读书的前途，同窗放弃者众多，难免心生懈怠，故而人愈老，读书治学者越少。”
“岱宗觉得潮儿和方海如何？”林平笑道。
“有天赋，有毅力，若读书做事一直如此，治学做官必有一番成就！”林子豪笑道。
他原本想大大的夸奖一番，但害怕林延潮他俩心生骄傲，便没有过于夸赞。
林延潮面带喜色，大声插嘴道：“那大伯觉得呢？”
“不知礼节，一介顽童。”林平淡淡道。
林延潮闻言，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大伯，跟先生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