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燃烧的嵇家别院
红鲤鱼从莲叶底聚集到池边,时不时溅起一串水花。池边石椅上坐着两人,一人高挺劲瘦,一人肥头大耳。
“沈家主,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这段日子让老夫在你这避避。”
沈靖奂无奈笑了笑,将瓷碟里剩余鱼食倒入池中,引来更多红鲤争食。
一只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到木栏上,一旁站着的朱隐望了眼莫古,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家家主,得到沈靖奂的示意后,朱隐上前捉起信鸽,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看了信上内容,又有些警惕地看了眼莫古。
“家主?”
“说。”
“皋瀛千张纸动了,具体不详。”
“千张纸?”莫古问道。
朱隐又望向自家家主。
沈靖奂点了下头。
“在乌城和谈前,我们发现了皋瀛安插的暗桩。此暗桩系统庞大,归皋瀛涔云广丹千张纸亭管辖。”
“千张纸亭?那个管藏书的?”
“是的,千张纸表面为藏书阁,实则为皋瀛地下情报系统。目前仅能锁定千张纸安插在应天府的一枚暗桩。”朱隐冷冷地勾唇对莫古道,“据查,那枚暗桩与莫家主床头美娇娘相交甚密。”
莫古脸色一绿:“老夫先回府了。”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
“家主,可要属下去拦他,以防他打草惊蛇。”朱隐心下得逞,却故作担心道。
“不用。蛇出来了更好。”沈靖奂知道朱隐这是故意赶莫古走,他也不想让莫古赖在他家里。
“是。”
……
白无绛再睁眼时见自己被绑在一个封闭的木箱里,一刹那一些黑暗中挣扎的记忆占据脑海,指尖逐渐感到指盖被翻开,木屑插了进去。他深吸了口气,手紧握指尖,闭紧双眼。
他忽然想到了那天千丈湖棺材里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他从未如现在般如此渴望另一个人的出现。
不知过了许久,终于停止颠簸,木箱被打开,星空出现在箱口,两个家丁将白无绛从箱中提出。
白无绛思绪逐渐平复下来,手上的青筋渐渐淡去,任两家丁将自己推到一柴房,捆到柱子上。
白无绛靠着柱子想着如何把这些嵇家人从世上抹去,有些犯困时,白无绛听到门外开锁的声音,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走了进来。
“不知阁下这是何意?”白无绛先发制人怒道。
“老夫倒想问你们是何意,你主子派你们来寻我家少家主意欲何为?”
“什么主子,什么少家主?”白无绛不太相信这个老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打算套套他的口风。
“你莫给老夫装傻,你们锦衣缇骑的主子需要老夫告诉你?”
锦衣缇绮?那个老太监的走狗?我三百年前勉强算是他爪牙吧,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同那老太监扯上关系。
“锦衣缇骑?阁下莫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若同锦衣缇骑有关系,小生还用千里迢迢去应天府赶考?”
“老夫手下亲眼见你穿着飞鱼服带少家主上了舟,你莫要狡辩。”
白无绛见自己被误会成了锦衣缇骑的人,想着要不先承认算了,也能早些得知锦衣缇骑上头内行厂公的位置。
未及白无绛开口,又一声音从门外传来。
“咳咳……穿着飞鱼服便是锦衣缇骑的人了?柳伯不得对我的救命恩人这般无礼。”两人抬着担架走进柴房,担架上的嵇山月有气无力道。
“少家主怎么出来了,对伤不好。”被称作柳伯的人从白无绛面前离开,前去迎自家少家主,温和语气骤然又变得凶狠,“养你们做什么吃的,任少家主这般胡闹。”
抬着担架的两人被训斥地垂下了头。
“柳伯不要迁怒于他们,是我让他们抬我出来的。”
柳伯见少家主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唯垂首道:“遵命。”说完又抬起头转向白无绛,“但此人身份可疑,还望少家主莫要轻信。”
“柳伯,我熟悉锦衣缇骑,我担保此人非锦衣缇骑之人。”
白无绛望向嵇山月,见嵇山月虽一副病容躺在担架上,却仍是浑身华贵小公子气派,干净如山中皎月,一看便是未经历江湖险恶,天真得令白无绛不忍骗他。
他若是知道他担保的救命恩人是来毁他家的……
白无绛不愿往下想。
“但……”
“柳伯莫要多说了。”
“少家主,就算他非锦衣缇骑之人,也难保不是皋瀛的细作。”
“我听过他的口音,非生长在应天府之人说不出来。”
“少家主,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了柳伯,替我帮他松下绑。”
“少家主!”
柳伯还想劝一下,却一道强风吹进来,将柴房内的烛火都吹灭了,柴房一下陷入黑暗中。
“救命!有鬼啊!救命!”
柴房外传来一男人恐惧的叫喊。
“来人!守好少家主!”柳伯边下令边运起灵力冲了出去。
几个暗卫应声落下,守在嵇山月身边。
“替我将他松绑了。”嵇山月见柳伯走了,对暗卫下令道。
“是。”
暗卫遵少家主之令,将白无绛从柱子上松下来。
白无绛缓了缓麻了的手,道:“多谢公子。”
“对不起。”
小公子嵇山月清澈真挚的眼神令白无绛更感良心不安,白无绛只得将眼神移向柴房外道:
“无妨,此地不安全,我们先走吧。”
“好。”
白无绛走出柴房,只见走廊尽头,黑暗里若隐若现吊着一颗披发的头颅,家丁帽落在地上,血溅满地。
看来嵇家有很多仇人,或许现在来找嵇家报仇的是死人。
白无绛暗想。
暗卫训练有素,见此情景没多大反应,唯抬着担架的两个家丁吓得脚一软,眼见嵇山月就要被摔下来。两暗卫眼疾手快平稳接下了担架。
“少家主恕罪!少家主恕罪!”两家丁抖如筛糠,扑通跪下拼命磕头。
“你们先走吧。”
“谢少家主饶命!”两家丁说完慌张起身朝走廊另一方向跑了。
“绿章先生,我们也走吧。”嵇山月又道。
“好。”
见暗卫抬着嵇山月往两家丁逃跑的方向走,白无绛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公子,走另一边更安全。”
“另一边?”嵇山月艰难将头转向走廊另一边,见一颗头渗着血在风中摇晃,“真的?”
“真的。”
“好,我信你。”
嵇山月说完,指挥暗卫跟着白无绛往吊着的头走。
白无绛又自责了些。
阴风寒冷刺骨,弦月被乌云遮挡,四周漆黑一片,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走廊。
越靠近头颅,风声越大,头颅轮廓也越发清晰。一时间耳畔呼啸风声大作,眼前视线也宛如被风声干扰,唯能见头颅上湿漉漉的头发。
突然。
一颗眼珠从头颅上迸出来。
暗卫前进的动作顿了顿,见白无绛依旧在往前走着,也跟着往前走。
白无绛越过落在地上的家丁帽,耳边的风声突然停了。
又走了一段距离,白无绛停下了脚步往后看。
暗卫跟着也走了过来,转过头,只见原先吊着的头颅不见了踪影,满地的血迹也如瞬时被清理干净了般,月光又照了下来,刚才的一切就如同做了场梦,唯一顶家丁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被月光照出一道阴影。
在暗卫愣神时,院子深处又传来两声惨叫。
“快走!”暗卫领头警惕道。
一队人快步离开这个地方,嵇山月满脸疑惑地在担架上望着逐渐远去的家丁帽。
走进正厅时,四周依旧漆黑一片,柳伯站在椅前,众人缩在一起看向一个方向,脸上具是惊恐之色。
只见地上一人被从梁上垂下来的厚重头发勒住了脖子,姿势格外诡异扭曲。
一人壮着胆子点亮烛灯,黑影摇曳。
白无绛借着灯火仔细看,发现那人已是一具尸体,浑身发青僵硬,双手不自然地隔着厚厚的头发捆着自己的脖子,双眼被挖空,剩下两个血窟窿。
忽然又是一阵阴风吹灭了烛火,陷入黑暗的同时,幼童的哭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
“是他们!他们回来报仇了!不关我的事!是家主!是家……”
话未说完,那人就咚地倒在了地上。
白无绛看得清,是柳伯动的手。
本死寂的环境忽然不安地骚动起来。
又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两捆从房檐垂下的头发竟抛下了两人,抛完后头发缩了回去。
那两人落地声硬如巨石,死状如前一个诡异。
白无绛用上精神力认真一探尸体,见是原先抬着嵇山月担架的两家丁。白无绛看向嵇山月,见那担架上的少年也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自己。
黑暗中已有人恐惧地哭出了声。
“所有人拿上必要物品离开别院!”柳伯当机立断道。
“跟着我。”嵇山月勉力伸出手抓上白无绛的麻衣。
“好。”
白无绛跟着被抬着的嵇山月跑出别院大门,上了一辆马车。
上马车时,灰猫突然出现,一跃跃到了白无绛腕上,白无绛顺势将猫抱了起来。见猫竟怪异地在笑,白无绛望了眼四周,不着痕迹地抬手捂住灰猫的嘴。
本井然有序的嵇家别院一时涌出众多人,有家丁,有丫鬟,有老妪。
柳伯跃上马车,手持缰绳,回头见白无绛也在车内,欲开口将白无绛赶下去。
“好了柳伯,是我让他上的。”
终归嵇山月是主子,柳伯朝白无绛警告地瞪了眼便驾起马车。
马车走后,碧瓦朱檐的嵇家别院燃起熊熊烈火,浓烟滚滚,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似在预示着什么。
车厢内气氛沉寂,嵇山月躺在椅上,无声地看着窗外,火光渐行渐远。
两日未曾好好休息,白无绛靠着车厢抱着灰猫闭眼小憩,感官逐渐清晰,灵府及脸颊隐隐作痛起来。
这灰猫,也太聪明了些。
白无绛在陷入噩梦前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