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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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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飞记得上次来赵子刚家里还是高二的时候,是2003年深秋。恰逢那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在南方实属稀罕天气,万物都散发着秋煦温暖的气息。

    那时候胡熙羽买了一个还是比较新奇之物的数码相机,为同学们拍了不少照片,有校园运动会,有春游,有班级日常的,等等。然后胡熙羽会把拍摄的照片打印出来,发给有关同学珍藏。

    那次来赵子刚家玩,胡熙羽也是带了数码相机过来的,也是拍了一些照片。

    那个年代的数码相机,由于像素比较低,所以照片都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觉,但却有一份别样的淳朴美感。

    之前拍照都是使用胶卷的传统照相机,不但冲洗很麻烦,而且成本不菲,一张照片再拍成什么鬼样,都会好好收着。

    所以有一段时间,少男少女间很流行照大头贴,街头小小的拍摄间里,见证许多年少诚挚的感情。

    赵子刚家中三姊妹,他是老小,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在外地工作,父母在家种地和酿酒也有份不错的收入。

    前几年,他们将家中的老屋改建了一番,拆了半边,在原址修了一栋三层楼房,备齐了一套不输城里小康人家的家电和厨房设备。

    赵子刚家门前的小坪旷晒满了东西,于是李磊把车停在赵子刚屋后头一户人家的小院子里,是他家亲戚,不过还是比较老旧的黑瓦平房。

    二家关系还挺不错的,李磊跟主人家打了一个招呼就把车锁了,再随着另外五人而来,将一群正在觅食的母鸡和小鸡一同叽叽喳喳地惊吓到路边的水沟里。

    赵子刚应声从家里迎出来,满挂笑容,一件紧身白色t恤裹着肌肉棱角分明的上身,显得活力十足。

    两只土狗也尾随而出,一条棕黄色,一条黑色嵌了几处白毛,使劲摇着尾巴。

    苏飞和他互相跳起来,用胸口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这是他们俩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在一旁的肖笑有些坏笑地说:“你们两个武林高手快搞一架,让我们看一下啊。”

    苏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脑袋道:“哎,现在不行了,退出江湖了。”

    其实苏飞知道自己比赵子刚重了六七公斤,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赵子刚也不是专门从事搏击训练的,以练套路为主,所以往常两人多是互相陪练而已,真打起来,结果显而易见。

    没作多的的寒暄,大家从家门鱼贯而入就坐。赵子刚父母也从内屋走出来见跟大家打招呼,都是很淳朴的农民模样,不过赵子刚父亲透出一股英武之气,明显是习武多年之人。

    应阳自古习武成风,而且流派繁多,从十八般兵器到拳脚功夫,各村里面都是有些传承的。因此九十年代初获得“全国武术之乡”的称号,然后在永州这片地方也有“打不过应阳”的名头。

    赵子刚曾经说他们村里有货真价实的气功高手,通过长时间发功运气,可以让身体短时间内保持菜刀难以砍伤的坚硬程度,但发功过后就瘫软了。

    苏飞觉得这比那时候一些知名“气功大师”们“隔山打牛一条线”“拂手凌空横扫”什么的要真实多了。

    此时下午五点左右,夏至这几天正是昼最长夜最短之时,因此阳光依然耀眼热烈,气温也是很高。虽然堂屋里很通风,还吹着电扇,但大家还是感觉有些燥热。于是各自吃了几块西瓜,便走出屋来,到院子前面的林荫之中歇着,这样略感凉爽一些。

    苏飞从兜里掏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到嘴上,然后把烟从烟盒边沿稍微抖出来一点,递到众人面前。各人都取了一支烟,只有肖笑和胡熙羽没接,然后苏飞再用打火机一一给大家点上。

    肖笑父母都是县里单位上的领导,从小对他管得挺严,自己也一直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因此他没敢像其他学生那样躲着抽烟,后来也没这习惯。而胡熙羽纯粹就是不抽烟,喝酒也是直楞楞的,既不耍巧,也不说讨巧的话,跟苏飞见过那些油滑的商人大不一样。

    赵子刚叼着烟,带着大家出了院子,穿过一条长满野草的小径,再从一面斜坡下去,很快就来到湘桂铁路边。

    苏飞跨过铁道边上的水渠,踩在路基的碎石上,两步就走到铁轨上,再跳到水泥枕木上。

    李磊和牛长河最小心翼翼,一个是太胖,一个是有伤,只能一步步地跟着来,赵子刚就站在水渠边沿,托着他们的手,护着他们跳过来。

    苏飞吐出一口烟气,环顾四周。铁路两头分别朝东西两个方向延展而去,各自在目光遥远的地方缓慢地拐了一个弯,然后逐渐消失在草木绿影的晃动之中。

    不远处的紫溪河缓缓流过,透过树林的间隙,可以瞥见远方的青山翠影。一阵河风吹来,树叶的“莎莎”摩挲声从远处次第传过来,带着一股河底密密麻麻长满水草的河段特有的微微腥味。那是水中生物腐烂后被阳光暴晒下的气息,但不让人生厌。

    很难想象68年前,绵延不绝的逃难队伍从此地经过,背井离乡,风餐露宿,后有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东瀛恶魔,前是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家国命运。

    有人死于昨天的杀戮,有人死于今日的路途,有人死于明日的残酷,何等凄惨悲苦,惶惶不可终日。

    好在更多的人迎来了未来,一如今日紫溪河畔的安定祥和。

    小时候,苏飞一度以为铁路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事物,两根表面被摩擦地铮亮的铁轨,永远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路基上的碎石头总是被踩得“哗哗”响,然后数不清的枕木,一模一样、一格一格地横铺在铁轨下方。

    很多次,苏飞试图沿着铁轨不断地走,如同冒险者一样试图发现一个崭新的世界。

    然而,两根枕木间的距离不长不短,总是一步走一格嫌太短,一步走两格又有些吃力。

    每次走了好好久好久,但结果往往很失望,还是一模一样的铁轨和路枕,似乎就没变化过一般。

    后来稍稍长大之后,苏飞才知道,一天之内就算靠脚走再远,也不会是什么崭新的世界。

    走在铁路边上,不时呼啸而过的列车,充满了力量和危险。

    应阳人从小就要被教育,要和这股力量保持距离,然后危险才能跟你保持距离。全世界似乎都一样,在铁轨上被火车撞死了,撞了也是白撞。不过饶是如此,铁道沿线每年总是要撞死几个不小心,或者自寻短见的人。

    有些调皮的少年或者孩童,有时候就会把铁钉放在铁轨上,利用这份力量打造最原始无华的工艺品。但大家也知道,严禁往铁轨上放大块物件,不然这股力量会反噬火车,让火车陷入危险之中。

    突然,苏飞的思路被赵子刚打断,他指着铁路旁边一片宽阔的山脚盆地对大家介绍:“我家里曾经有好几亩地在那一片,但现在都不种了,所以都荒废了,现在长满了杂草了。”

    苏飞朝着赵子刚指的地方望去,只看到一片绿野,一条小河穿流而过,汇入紫溪河。河边水旱田交替,一群麻鸭或浮在水面上,或摇摆着走在田地里,也分不清具体那几块地是赵子刚家里承包的。

    苏飞应和道:“现在随便干点什么都比种几亩田赚钱,谁还想着去种田呢?”

    “那确实,村里面年轻人大多数都出去打工了,种田的人很少了。”赵子刚转过身去指着家门前山坡下边的那块地说。“我屋里门口那里还有块小旱地,随便种了几棵果树。”

    苏飞看过去,一些长相参差不齐的果树,觉得那纯粹是休闲好玩而已了。

    赵子刚又指不远处的那条小河说:“可惜现在河里面没什么鱼和虾了,连螃蟹都几乎没有了,到处是一种蛮大的螺蛳。”

    那种螺蛳不是大家平常吃的田螺或者河螺,而是一种叫福寿螺的外来入侵物种,可以长到半个拳头那么大,从田间到河边,不停地产一种粉红色的卵,聚在一团,黏在草木茎秆或者田埂上,产生一种让人莫名的厌恶。

    河里鱼虾消失的原因,无非就是有些人用电打鱼,甚至是用药毒鱼,所过之处,水生动物都是片甲不留、断子绝孙。加上农药化肥越用越多,势必让水质进一步恶化,抑制了物种恢复。

    小时候,夏天在小溪里摸螃蟹,实在是人间极乐呀,苏飞在脑海里回想着一些片段。

    在紫溪河对岸,有另一条铁路映入眼帘,横跨葱绿的稻田,沿着河岸铺开,然后又消失在树林之中。

    苏飞指着它问赵子刚:“那是不是就是湘桂复线啊?”

    赵子刚不假思索地说道:“是的啊,明年九月份就开通了,进展快得很啊。”

    “那以后到长沙市去就更方便了啊。”苏飞嘟哝到。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继续走在铁道上,迎面一个老农扛着锄头,牵着一头硕大的水牛在旁边的渠道里悠闲地走着。

    大家纷纷让开路,目送水牛离开。

    此时太阳已经倾斜到不需要抬头望的位置了,傍晚已近,暮色将浓,蓝天挂着几片形状各异的白云,蝴蝶和蜜蜂穿梭在两旁的草丛里,几只蜻蜓一掠而过,偶尔遇到尖头蚱蜢和蝗虫从面前跳开,蚂蚁在路上忙乱地兜圈子,各色虫鸣伴随着鸟叫,回荡在铁轨的上空。

    又一阵河风刮来,带来夹杂着一缕夕阳的凉爽。

    苏飞突然想起一首歌,特别能应此情此景,不禁哼唱了起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几个人都跟着唱了起来,然后还意味深长地盯着牛长河,毕竟他确实是“老牛”嘛。

    悠扬而又有些五音不全、跑调漏词的歌声,又隐约把大家带回年少岁月的懵懂中。

    一阵火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过来,越来越急促。大家赶紧从铁轨上跑到路边,等着火车经过。

    这是一辆从应阳县城开往桂林方向的客车,从车站出发就一直在加速,到苏飞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差不多进入全速状态了。

    火车带着巨大的轰鸣着从苏飞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刮起猛烈的风吹得身上一阵凉飕飕的。好几个人一动不敢动,似乎生怕被火车的力量卷走。

    人可以制造这种力量,但绝对无法用人的肉体本身去对抗这种力量。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可以轻松把一个人碾碎成齑粉,再强壮的人类,在这种力量面前都跟一张纸一般脆弱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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