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多普勒效应

    连续一阵火车汽笛长啸由远及近，划过夜空，变得越来越尖锐，传进苏飞的耳膜里，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长叹一口气：“车终于到了。”

    对于火车汽笛声音频率的变化，苏飞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一个名词“多普勒效应”。

    虽然从初中开始学物理以来，苏飞对物理书中大部分的汉字组合的意义不甚了解，但唯对这个“多普勒效应”的印象独为深刻。

    回溯到初二寒假前的期末物理考试，苏飞正坐在应阳县一中一栋老式教学楼二楼的一间考室里，正一边头顶冒汗一边完成第一个大题。

    那是一道分值为十二分的基础力学题目，是苏飞为数不多能掌握的知识点，对他来说不啻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当把那道题做出来之后，他难免有些喜悦，觉得自己物理考试起码能及格了，这样多少能在苏卫国面前交点差。

    这时候，一个扎着粗犷马尾长辫的中年胖女人，无声地踱步进教室，开始逐一扫过每一个考生的卷子，有时候还不时驻足详端。苏飞当时只大约知道她姓张，也是个物理老师。

    不知不觉间，张老师来到苏飞跟前，看了一下卷子，突然用食指点了点他试卷上那道力学大题的答案，把苏飞吓了一跳，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张老师圆硕的脸。

    张老师面带一丝慈悲的神情，使了个眼神，把声音压低到极处，说道：“注意符号！”

    苏飞顿时心中大惊，赶忙仔细检查，果然是弄错了，若不是张老师指出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霎时间，苏飞认为她是全世界第二美丽的女人，第一美丽的女人当然是宾鹿。

    只是那时候还没完全理解美丽的概念，苏飞就是从一堂无聊的政治课开始，发觉宾鹿身上总闪耀着光芒，总之就是非常好看，看到她就感觉很开心，一和她讲话就开始结结巴巴。

    从初二开始，已经第十三个年头了。想到这里，苏飞心头泛起一片揪心的苦涩，那是比去了糖衣的黄连片，比熬了半天的中药，比不放糖的浓缩咖啡还要苦的滋味。这是怎样的一个心结啊，竟可以顽固至此，如无数绸带无序地搅在一起，缠绕成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死结。

    苏飞从路边的《故事会》之类的地摊读物，听闻过很多游魂孤鬼的传说，都是因为咽气前有未能完成的遗愿。他常想，自己死后是否因为这个未了的心愿，而阴魂不散地盘踞在这个世上呢？

    文艺作品里，这种抱憾而亡的鬼魂，会托主角的福，最终实现愿望，而心满意足地化尘逸散，故事也会圆满结束。但真有那时候，苏飞宁愿早点去奈何桥喝孟婆汤。

    那次物理考试，苏飞的分数涉险过关，虽然没见着苏卫国的好脸色，但至少也没阻碍他四处去玩炮竹。

    初二第二个学期，苏飞那个班原有的物理老师因病请假，前来代课的正是张老师。

    那段时间，苏飞是卯足了劲，想认真听张老师讲课，深入探寻物理的秘密。然而不是苏飞不努力，奈何牛顿那群人太狡猾，到头来还是没听懂什么。

    张老师在解释多普勒效应时，用手模仿消防车或者救护车呼啸而来时，鸣笛声频率会越来越急促，疾驰而去时，鸣笛声则会越来越平缓。

    苏飞想，这不就是拳头打过去的时候，对面越是把脸凑上来，肯定是越痛，如果打过去的时候往后躲，那力道肯定越轻嘛。

    而宾鹿虽然是转学生，但成绩很快排在全年级前茅，各科目俱佳，关键她还作为音乐类的特长生，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还不时搞点发明创造获省市奖项，是学校和老师眼里的宝贝，这让苏飞自卑得无地自容。

    再加上老师和家长一致认为学生最十恶不赦的大罪之首是早恋。他们觉得学生逃课打架欺凌弱小，批评一下就行了，哪怕杀人放火，最多关少管所里改造一下，还能浪子回头，只有早恋之人，应当直接判处火刑了。

    因此，苏飞只能远远地看着宾鹿，把自己伪装成她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从初中，再到高中，再后来各自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学，直到现在，他与宾鹿一直保持着那个距离，从来没有远离，也没有靠近，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互不交汇，却又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