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畏惧的事

    经常一起去游泳的有李磊，他只要一跳进水里，就死命抓住救生圈不放手。苏飞觉得他肚子肥得跟球一样，肯定比救生圈还管用。

    还有蒋铭远，一个白净高瘦的斯文人，从小学到中学一起同学了好多年，他家就住在塘湖村的一栋别墅里，也是来游泳的常客。虽然苏飞跟他关系不是很亲密，但也还算过得去，大学时每年寒暑假还经常碰面，跟同学们一起聚餐，但后来举家迁往外地了，就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还有唐楚湘，虽然游泳不怎么样，但每次来游泳都会带一个用大货车内胎做成的黑色游泳圈，简直是镇河神器，小伙伴们都会争着去抢他的泳圈玩，所以他就是整条河里面最靓的那个崽。

    还有邓平波，每次跳进水里都要摆一个自认为很酷炫的姿势，然后轰起一片水花砸向四周。然后有一次，他到岸边的草丛里上了一个大号，就直接跑过来往水里跳，吓得苏飞他们逃命一般游开。

    想到年少时那些闹腾的朋友们，苏飞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一般来说，苏卫国除了对苏飞练武特别上心，对其它事都不多过问，唯独对苏飞下河游泳一事，那是如唐僧念经一般叮嘱他小心小心再小心。

    开始的时候，苏飞总是不屑，觉得自己水性那么好，在紫溪河这样的小河川里怎么会有危险呢。

    直到小学六年级临近小升初考试的一天，同年级一个水性亦是极好的同学，溺亡在紫溪河水坝下游一个浅浅的河湾里，尸体在夜里被捞起来，然后一大早又被摆在学校门口。

    围观的师生和路人把交通都堵塞了，苏飞挤过层层人丛，瞥见那个同学脸色寡白，白沫从嘴里无力地流出来，他父母跪在遗体旁哭得死去活来。

    那场景时常跳跃在苏飞的脑海间，从那以后，每次去河里游泳都收敛了许多。

    那个同学溺水的原因众说纷纭，和他在一起的几个同伴，描述说见他一个人游到远处，只见扑通了几下，一下子就没影了。

    南方靠河的这些地方，每年因为下河洗澡都要淹死三五个人，仿佛河神的祭献一样，定期收几个人走。但其实就是会水的人多了，淹死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毕竟沙漠里只有渴死的人，抱着救生圈的人也总不容易淹死。

    一般来说，大家觉得会游泳的人被淹死的原因无外乎是腿抽筋了，再要么是被丝草缠住了，被水下石缝卡住了，脑袋被撞晕了，被挖沙留下的大坑产生的暗流漩涡卷下去了等等。

    但除了游泳能淹死人，住岸边的人见识过各种导致人淹死的事。久而久之，水猴子的怪谈被传得玄乎其玄。

    传说中的水猴子是那种喜欢把人拉下水的水鬼或者水妖，浑身是毛，长得跟猴子一样，眼睛像螺蛳一般圆鼓鼓，趁人不注意就害人性命。

    苏飞曾听两个村妇讨论一起渡轮沉没的惨烈事故，其中一个绘声绘色地说一个小孩子死命不肯上船，所以才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因为他看到满船的人都是水猴子变的。另一个则听得津津有味，末了，一脸惊恐而满足的神情。

    只是这么多年来，人们从河里捞起了各种各样的鱼虾蟹，各式各样的物件，甚至还有人捞起了金银财宝和炸弹，但就是没人真正捞起过水猴子。

    但水猴子的传说一直传承下去。

    苏飞更相信是抽筋导致的溺亡事故。以前他觉得，若在要溺死的危急情况下，人的求生本能一定能克服抽筋导致的巨大痛苦，就算手脚不能动弹，还能用“水母漂”浮在水面。

    但后来苏飞第一次在睡觉时遇到小腿抽筋，瞬间被剧痛惊醒，只感觉到有一股无比的怪力，将小腿肌肉死死碾压成一团，如同一辈子所经历的伤痛都一瞬间冲进脑门，所有脑细胞瞬时停止思考，整个身体都被痛苦反复蹂躏摧残着。

    苏飞这才明白，若在游泳时遇到抽筋，再好的水性和再强烈的求生本能，也都是凶多吉少，因为那种疼痛根本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战胜的。

    经常一起游泳的小伙伴还有一个叫屈斌，最喜欢跟苏飞比赛在水里面憋气。每次苏飞憋气的时候，都要在水里抓住一块大石头，把自己固定住，不然浮力会让他漂起来，额外耗费氧气。

    每当憋气到极限的时候，苏飞的头会感到极度眩晕，无数蜜蜂在嗡嗡嗡，仿佛要炸出来，胸口也闷到无法动弹，又仿佛有几个大石磨叠压在上面，意识急剧丧失，灵魂似乎都被死神从骨髓的深处抽走。这时候只能猛地蹬出水面，赶紧大口呼吸空气。

    苏飞想象过很多种死法，但可以总结为瞬间失去知觉和逐渐失去知觉的两大类，而溺死则是属于后者。

    他认为溺死是属于最痛苦的死法，因为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地狱吞噬，而毫无反抗能力。

    心灵的绝望，往往比躯体的死亡更加让人恐惧。每每想到窒息而死的人，最后在无尽的黑暗里无助地挣扎，他总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