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烟雨下江南
此前听无明说过,在江南有司空莫雪牵挂之事,此次下山林景阳想先去趟江南看看。
“不回小池镇看看你娘的墓?”魏三通听闻林景阳想去往江南后问道。
怎么不想!林景阳上蜀山已六年多,不知母亲的墓如今是否杂草丛生。可就这样回去,毫无作为,镇上那些平日里就奚落这少年的人,还不笑掉大牙。
“要去的,要去的!”林景阳语气低落道。
魏三通虽平日里不着调,可这时该不会也不合时宜的乱开玩笑吧。
“江南好啊!听闻江南女子,柳叶腰,双峰耸,丰腴臀,俏娇娘,去看看也好。”
林景阳闭眼叹气,实在想不通师父为何要这胖胖的道人陪同自己一道下山。
一身道袍行走总归有些不便,下山时二人便换了素装。虽不华丽,可少年那英俊的脸颊这身素衣却遮挡不住。再看那胖道人,穿了件不合身的衣物,显得更加臃肿了。
属地离江南甚远,二人并无车驾坐乘,决定行水路去往江南。而秦家在江南的浔城,鱼米之乡,临近氿江,从蜀山一路顺着氿江而下,走水路十日余便可至浔城。
魏三通在快上船时叹气道:“水路是快些,可有些景却赏不到了。”
少年笑道:“氿江两岸,翠山叠障,绚彩夺目,岸旁时常有烟尘女子浣洗衣物,风景绝美。江内鱼虾肥美,听闻渔夫时常还可捕些野鸭,肉汁嫩滑,这些在蜀山上可看不到吃不到。”
“你又没去过江南,你怎会知道?”
林景阳有些傲娇道:“书上写的。”
无肉不欢的魏三通快步上船道:“水路好,就走水路。”
一旁的渔夫打趣道:“二位赶上好时候,如此时节这氿江里的鱼虾蟹多到会跳上船。其他不好说,我煮鱼的手艺那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吃过的都说好。”
魏三通笑面如花。
可不曾想,自打上船后,连日细雨,雾气蒙蒙,山都看不到,哪里看的到美娇娘。鱼虾蟹倒是不少,可这渔夫的手艺,真不敢恭维,白水煮的都比他做的好吃。
这船不大不小,船上除了林景阳同魏三通外,一同去往江南的还有十余人。虽同船,几人却并未有过多的交谈。
自打四位剑童下山后,君安城中便有些热闹了,进进出出的江湖人士忽然多了起来。
林景阳当年圣上胞弟的身份自朱幡上过蜀山后便有很多达官贵人知晓了,这些人对此事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对朱幡与朱龙氽的亲信来说,林景阳的存在无疑是个隐患,若此人真是个乡野草夫常居蜀山也就算了。可那日朱幡见过此子,觉得此子尚有皇族之气运,回君安城找澹台布衣算了一卦,可卦象却对帝位并无威胁,所以一直未动他。可对于帝王之家来说,林景阳的身份便是死罪。
可对于各地有帝王之志的藩王来说,林景阳的身份便是希望。当年朱龙氽继位之时,说是先帝只此一子,如今多了位胞弟,有心之人会以此为借口发难。
而君安城中还有些知晓此事之人,并不关心此事,如今南平国运昌盛,一个小道士构不成什么威胁。有些知晓此事之人,更假装不知,在皇城,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便越快。
林景阳下江南落个意外,对百姓来说,就是个短命鬼不小心落水溺亡的饭后谈资。对龙坐上的那位来说,可谓除一心病。
江湖事,江湖了。如今江湖中朱幡使的顺手的公仪家,是绝佳人选。
朱幡唤来久居君安城的公仪左晋语重心长道:“公仪家深受皇恩,这些年在江湖中,倚着皇室也算名门望派了,如今这事需做的不露痕迹,落人把柄。”
这事处理不好,更落得个诛杀皇弟的骂名,到时候可能真的会引发兵谏。
再向陆千秋打听过蜀山众人的武学境界后,公仪左晋笑道:“王爷多虑了,我公仪家虽称不上独步武林,杀一个小小的五品小道,还不会冒出什么大动静。不说悄无声息,一定会不留痕迹。”
“你就不必出手了,免得有人认出,多拍几个生面孔便是。”
公仪左晋并未将林景阳放在眼里,本想着在剑冢中选几个亲信便可。可见朱幡如此小心,在皇城呆久了也懂些察言观色,知此事不可怠慢,便选了几个江湖中信得过的朋友,只说是仇家之子,并未告知要杀之人是谁。
公仪左晋离开靖王府后,朱幡自语道:“董右相,本王此安排可还满意。”
一直藏于屏风后身着紫金鹤氅,头戴黑玉冕冠,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现身。
此人名为董孝儒,乃前朝宰辅董善长亲侄。董善长一生清廉,三朝元老,为相五十余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虽门生遍朝野,却从未举荐过一人。唯一举荐过的便是自己的这位亲侄董孝儒,董孝儒朝堂后,董善长便辞官回乡了。
董孝儒虽文章写不过董善长,可这治国之道,雄韬伟略却远胜董善长。治国理政,靠写文章是不行的,董善长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惜以牺牲自己的名声为代价也要举荐。
而董孝儒也不负其所望,入朝后将文臣武将的选拔,由士族的举孝廉制改为科考制,并将人才选拔不限于南平国,这为南平国网罗了天下大批英才。可外邦入朝为官,也埋下了诸多隐患。
而外族为官,多为文官,所柬之言必过董孝儒之目。所行之事是慢了些,可却安全了许多。而董孝儒实行军政分离,也为武朝稳定打下基础。
而董孝儒最为重要的举措,便是土地分封制。以前的土地都是直接分封给各皇亲贵族,百姓只是做工,并无土地。而董孝儒则推行耕者有其田,并鼓励百姓开荒,开荒若得地,百姓得其三,其余七成归朝堂。
这些举措当然好,可那些士族皇亲可不答应。外人看来南平国能如此强盛,靠的是天下英才,可朱龙氽才是那位掌舵之人。除了提高士族待遇,还杀了跋扈的皇亲。
辽东之地的营州乃抚安王朱康的封地,抚安王世子因不满封地分给百姓拒不遵旨,被朱龙氽直接斩了。此举无疑是杀鸡儆猴,可也加重了藩王的怨念。
为平息王公士族的怨气,朱龙氽与董孝儒唱了出双簧,将宰辅分为左右相。将税赋改为四四二,即朝堂得四,百姓得四,封地的贵族得二。百姓有了自己的田,做起工来更加卖力和细致了。
起先各封地之主还有怨气,后来发现所得税粮并不比以前少,还省了监管的银两,自然乐得清闲。
这些人不知的是,这样耕田便不是自己的了,而是朝廷的,此一举三得之策,被称为“三利田亩”。
董善长使南平国历经沧桑浩劫后仍能稳固,而董孝儒则使南平国运日渐昌盛。
右相董孝儒乃百官之首,有些事总能考虑在圣上之前,此次前来靖王府,也未有旨意。
“靖王殿下做事谨慎,下官此次前来是听闻府中有一柄名剑,读书人从未见过,特来开开眼,哪有满意不满意之说。”
朱幡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此事败露,圣上追究起来总有人要出来定罪。而将公仪左晋此时唤来,也是有意为之。若真有泄露的那一天,拉上董孝儒,在圣上年前也好有个支挣。
董孝儒听出话中意思,本是来商议此事,现在倒撇的干净。
朱幡笑道:“你个老狐狸,世人皆知你叔父狡猾,你更甚于他。”
董孝儒忙摇头否认道:“不敢!不敢!下官以忠厚立身,王爷错看了。”
朱幡一脸嫌弃道:“你说是就是吧。”
本想着游江品鱼的魏三通此刻正发着牢骚,林景阳稍稍的至其身旁道:“这船上之人上上下下,唯独那裹的几位严严实实的,途中上船后一直滴水未进,有些怪异。”
魏三通瞅了瞅那几位笑道:“臭小子,你现在才发现他们有些怪呀,从这几人一上船便盯着你,怕是冲你来的。”
林景阳捂了捂包裹道:“莫非是抢银两的。”
胖胖的道人摇头道:“这船上这些人看着就你最寒酸,再看那些人脚上穿的靴子,那一双不比你包裹中的银两贵,抢你?抢你包裹做尿布吗?”
林景阳撅了撅嘴道:“知道了,不用如此说的如此直白吧!”又偷偷瞄了眼那几人道:“你看我能打的过你几人吗?”
魏三通瞄了瞄笑道:“五个六品,一个开元境,一个金刚境,你说你打的过吗?”
少年有些讶异道:“你不是不会武吗?怎么能看出这些人是何境界?”
魏三通回道:“随口瞎说的,你也信?”
少年此刻不想再与其多言,不过看那几人身形,该与魏三通所说相差无几。打是打不过,只能跑了。
“待会儿船将靠岸时,我们一起跑下去,我看打肯定打不过了。”
魏三通朗声笑道:“别人要杀你,还能等你上了岸?再说即便上了岸你能逃的了?”
那几位包裹严实之人,被魏三通这一声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本想在船行至江心时动手,如今只能拔剑行事了。
除了其中一位看着像是领头的未动,其余五人拔剑袭来,直指林景阳,一看便是要取之性命。
此刻林景阳手中并无剑,见躲闪不掉,连忙撕下身上一块布条,使出一抹赤色剑气。林景阳的断红尘如今已练至朱红剑气,只是内功修为差了些,不然这几人绝非对手。
那五个显然并未预料到这一剑,纷纷以剑格挡。
船上其他船客,包括船夫见此,纷纷跳船逃生。
“红尘一指?不可能!”并未出招的那位领头的说道。
林景阳看着那人,心中已猜想到此人可能与司空莫雪有关,可眼下保命要紧。
那五人虽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逼退,可单拎出来那个,林景阳都打不过。五人在此一同袭来,林景阳使了几招红尘一指抵挡,终究敌不过,被一掌打到魏三通面前。
魏三通看了看林景阳笑道:“我们也跳船跑吧。”
林景阳点了点头,二人欲跳船而逃,可那位未出手的金刚境领头人,一掌便将二人隔空击落在船头。使剑的几人,提剑便向二人头颅刺去,林景阳紧闭双眼,心想这回死定了。
此时江上仍细雨绵绵,好似在江面形成一层层烟雾,微风抚过,烟雨袅袅,船周的江面却异常平静。
几人的剑眼见就要刺中这二人的头颅,而细雨像是凝结成冰挡在二人头颅前,使剑的几人怎样用力也刺不穿,而此时这几人想拔剑也拔不动了。
忽然冰雨炸裂,化雨为针,无数冰针袭向那几位持剑高手,其中三人抵挡不住,冰针穿而过,于朦朦水汽中爆裂成一股血气。这三人应声倒向江中,江面泛起层层涟漪。
剩余持剑的两人环顾四周,并未见有其他人至此,那剩余的二人显然有些慌了,手中剑摇摇晃晃,犹犹豫豫不敢向前。
二人回头看向那位还未出手的金刚境,那人缓缓抬头,眼神凌厉,一声低吼道:“杀!”
二人面面相觑,再次向四周看了看,而后凌空而起,再次向这二人刺来,刚刚发生的一幕再次重演。这一次那位开元境高手活了下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其躲过了冰针,可剑却被折断了,跌落在那位金刚境身旁。
林景阳见许久自己都没死,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可思议,环顾四周也未曾见到有其他人在,只看见江中浮着四具尸体。
那位一直未出手的金刚境缓缓起身,对着林景阳这边低头行礼道:“前辈刚刚这两剑,惊艳绝世,在下自问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等精妙剑法,敢问前辈尊信大名?刚才所使是何剑法?”
林景阳看着眼前这位低头哈腰的金刚境高手,又看了看自己,随后又瞟了一眼身旁的魏三通。
少年心中疑虑万千:“他所说的前辈应该不是我吧?难道是旁边这位胖道人,不该呀,我试探过他毫无内力不会武啊,这里四下无人,要不我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他。”
林景阳赶忙从地上爬起,抚了抚衣袖,一本正经的抬起手故意压低声调道:“这两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