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逃亡计划

    第一回。回家后，尹珂用清水将石斧洗干净后，拿给母亲看。母亲却不关心石斧真假，说道：“我在想这个石斧是不是仿制的。在乡下谁有闲情逸致去仿制石斧呢？管它真假，就放在那儿玩吧。”

    接着又说道，“石头可以磨出斧头，人只不怕吃苦，也会磨练成才。”

    尹珂拿出一瓶红酒和可乐，给父母倒上：“爹，今天我们就不喝白酒了，今天我上街带回来两瓶红酒给你们二老尝尝。”

    尹珂给父母倒酒时手有些颤抖，“对了，爹妈，我们学校派我去外地培，培训，恐怕要一学期后才回来了。”

    “不错，你们校长真好，这是他有心培养你啊。这个人说话总是笑呵呵的，对人很客气，就是有些拘礼。我到农贸市场卖菜经常碰他呢。那次，我送他一棵白菜他说什么也不肯要。后来我说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们，但他说农村种菜很辛苦，死活也不收。我问起你在学校的工作，他说你什么都好，有个性，除了本职工作外，不太喜欢凑热闹，也不惹是生非。校长这么器重你，你可要好好工作，多为学校争光啊。”

    校长的话看起来是实话，但我听起来觉得总有些不对劲。说我什么都好是言过其实，说我有个性是说我不太随大流，说我不喜欢凑热闹是说我课余时间都用来准备考研，不陪他搓麻将，说我不惹是生非是说我不肯站在他们那一边。校长表面上对老师们和和气气，但实际却鸡肠小肚。上级领导来的时候，恭敬像一团面，而在平时他在教师面前却高高在上，仿佛那座学校是属于他的庄园。“妈，以后他不要白菜就算了。”

    尹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红酒在乡村的喝法跟白酒差不多，斯斯文文会被认为很酸腐，举杯一饮而尽只图痛快。那晚尹珂陪着父母聊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辞职的事情，他知道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父母不会允许他辞职。世世代代家里没有出个一个吃皇粮的人，到了这一代，好容易出了一个吃公家饭的人，终于让父母在村子走路时腰板挺直了。许多人也对尹珂刮目相看，争着要给他说媒，父母乐得合不拢嘴：“珂儿，在学校少说话多做事，我们就等你早点娶个媳妇好抱孙子啰。”

    可是现在，尹珂不想老老实实工作，却要贸然辞职，第一次瞒着父母决定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感到忐忑不安，不敢正视年迈的父母。第二天，尹珂和吴珊珊乘上了去昆明的车，悄然出发。家乡的山路很崎岖，客车上坐满了到昆明进货的商贩和外出务工的民工，大家谈论的话题也千奇百怪，行为举止殊为不同，这跟校园的氛围比较起来完全是两回事。吴珊珊好像全然不在意这些，不断拿起手机拍摄窗外的景色：“深圳的景点人工雕刻的痕迹也太明显，看来看去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还是这些山野的景色让人清爽。拍点照片带回去给我的同学们秀一秀。”

    尹珂此时的心情却很复杂：私自跑到深圳，教育局没批准，父母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尹珂最担心的是，母亲的身体不好，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健康呢？另一方面，尹珂又感到一种飞出樊笼的快感：终于可以出远门了。以前，最远的地方只到过川北的南充，后来又到过重庆。这次到深圳是他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深圳是什么样？到那里可以干什么？路就在前方伸展，什么都是新的，美好的未来就等着我去创造。家乡的大山很多，所以当地的彝族同胞将雄鹰视为本民族的图腾。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像雄鹰一样可，以飞越千山万水，看到外面的世界吧。山里的世界是这样，而山外的世界呢？山里的人一直在想着山外的世界。遗憾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仅仅停留在一个想字上面，直到回归泥土也没有走出去外面看一看。尹珂希望早日见到深圳这个陌生的城市。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中国有一座特别的城市，叫做“深圳”。“shenzhen”，两个鼻音，念起来给人神秘莫测的感觉。现实中的深圳是什么样的呢？上初中以后，尹珂翻开课本第一次看到了地图上深圳，同时还看到两个字眼：商品经济、改革开放。深圳刚一成立就与经济联系得十分紧密。后来尹珂离开家乡到川北一所大学学习。有个同学每天上课都极为认真，满页满页全是笔记，同学们好奇地问他：“干嘛要拼命学习？”

    这个同学笑而不答。直到有一天精读老师何颖在课堂上表扬：“大家看看吧，到过深圳打过工的人就是不同，知道知识的价值……”这位同学只比尹珂大一岁，夏天常穿一件陈旧的文化衫。同是农村长大的人，深圳的经历使他明显比尹珂懂事得多。自那时起，尹珂就觉得，深圳是块神奇的土地。师范毕业以后，尹珂回到家乡的至善中学教书。那儿与外界相通的除了一条崎岖无比的道路外，最现代的便是学校那台可以收六个频道的电视。在这块小小的地盘上工作，俨然成为一个隐士，熟悉小镇上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听惯了空寂的山谷中那阵阵松涛，外面存在的世界仿佛已经可以不再追问。没有见到深圳之前，深圳在他脑海中的映像模糊而神奇。而现在，就要到深圳了……“发呆了，给你照了几张相你都不知道。”

    吴珊珊撅着嘴，推了推尹珂。“我们到哪儿了？”

    我仿佛刚醒过来。“到哪儿算哪儿，你怕走丢吗？”

    吴珊珊说着，递给我一个口香糖。“好男儿？我刚才想起了我不久之前写的一篇文章。正好适合我现在的心情。”

    “什么文章？”

    吴珊珊有些好奇地说道，“拿来我看看，也让我拜读拜读。”

    尹珂将笔记本拿出来递给吴珊珊——我要去远方。我要去远方。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不要地图，也不要向导。前生的我是什么样？未来的我是什么样？我为什么跌跌撞撞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我要寻找答案，我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找到答案。可恨天生我怠惰的皮囊，愚笨的智商，如患佝偻病一样。我挺起胸膛，我要去远方。很远的地方在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远方在遥远的地方。无需车马代步，我要不停地走，走，一直走到我梦想的地方。那个地方不一定会有鲜花开放，不一定会有灿烂阳光，但是我要走，走，一直走到漫山鲜花开放，一直走到遍野灿烂阳光。不再相信浮云可载人，我把轻快的步履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也不倾听鹦鹉的婉转，不喜它思维浅薄、目光短浅，最厌它声如太监。我喜爱清晨的露珠、明媚的阳光，我喜爱大山万顷松涛，我喜爱原野无尽芳草，我要到楼兰寻游，我要到大海泛舟。城市的光影太真实，真实得幽冥，真实得窒息我自由的灵魂。美好的地方在旷野，在大山，在苍茫的海上。不要送帐篷给我，大地就是我的卧榻；不要送厚靴给我，荆棘就是我的坦途；不要向我塞盘缠，那会成为我旅程的负担；也不要太多的叮咛，那会让我看不到北辰。是的，我弱智，难道弱智就不能远行？万物之足就是上苍颁发的通行证！我的聪明之处就是知道自己愚笨。知弱智而前行，靠毅力，靠勇气。不能轻快掠过天宇，但能踏遍千山万水。远方，远方，远方在我的足底，远方在我的心里，远方如天籁般旖旎。我没有行囊，也不要行囊，我幻化为蚁，茕茕然，孑孑然，奋力一寸一寸走过地球的经线和纬线。宇宙是我的帐篷，百鸟是我的mp3，野生浆果、坚果伴我一日三餐，大风为我吹干汗水，暴雨为我送来甘泉，闪电为我劈开阻路的巉岩。远方，远方，远方在我的脚下无限伸展。地平线不在起伏，将我送到天边，狂风不再暴烈，将我托上云巅。流星在我身旁倏倏飞过，银河在我前方熠熠生辉。我幻化为一粒尘埃，在苍穹中飞翔，飞翔，飞翔，没有饥饿，没有疲倦。我突破了时空沉重的大门，自由轻盈地翱翔在崭新的天宇间。我快乐地呼喊：我要去远方，远方……宇宙中我的声音在回荡：我要去远方，远方……我知道我的希望在远方。宇宙也回应我的希望在远方。我要找到前生的我，我要看到来生的自己。远方，远方，远方就是我的希望。“不愧为以前我们班上的语文科代表，写得一手好文啊。”

    吴珊珊笑得像一朵花，“深圳就在远方，而比深圳更远的地方就是心中的希望。但愿你永远保存好这一份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