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齐宴升平群魔乱舞
这是姒乐第一次进齐宴楼宫，踏进山门的那一瞬间还有些微的恍惚与不真实感，他定了定心神，随着汉柳往齐宴楼宫深处而去。
又圆又大的灯笼到处悬挂，散发出红蒙蒙的光，每一座高楼、每一座宫殿都紧紧倚靠在一起。天空上挂满了金黄色与白色的八角流苏玉牌，每一枚玉牌上都刻着名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开阔的歌台、舞榭连成一片，许多人都在其上唱歌起舞。乐声交织，信徒的呐喊声不断，激昂的鼓声咚咚咚地响起，似乎有人正在飞速旋转地跳舞。
汉柳一边往一座最高的宫殿走去，一边嘟囔道：“早知道今天就不来齐宴楼宫了。”
三人踏上台阶，终于来到那座最高的宫殿，入内才知天地广，巨大的弧形顶罩在天上，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晕彩泽，熠熠生辉。
汉柳向他们介绍道：“那顶是千重光。”
说完，又指了指殿内当中一座高台，高台外围了半圈环形的丈高琉璃墙，“那是升平台，巫谢每回唱歌就在那。那墙是静影沉璧，和头顶的千重光效果差不多。”
台下从低至高连绵起伏的全是雪白玉石雕成的台阶宝座，已经坐了不少人。升平台上尚未有人表演，可那些信徒坐在那便已心满意足，各做各的事。
“这是信徒天阶，都坐在那看表演就行了。”汉柳蔫不拉几地解释道，“等下我就要上台去跳舞了，跟看猴一样。”
姒乐和伯霖：“……”
为何会有人对在升平台上表演如此沮丧？
学宫的弟子们怕不是要唾弃死他？
就在这时，对面的一扇殿门大敞了开，一行人涌了进来。当先一人一袭巫师黑袍，上面却绣了浓粉色的花瓣与白狼，长发结成小辫披下，腰间围了一圈银鞭，泛着电光，看上去很有异域风情却又不好惹。
信徒天阶上的人顿时跳了起来，欢呼声在大殿内席卷来滚：“巫抵大人！巫抵大人！巫抵大人！”
汉柳见状，更颓了，他缩着肩膀，可没一会儿，他就恢复过来了，站直身，长腿一伸，踏在了门槛上，扬着下巴不屑地嗤了句：“哼，灵山十巫又如何，等下还不是爷爷我的手下败将。”
姒乐道：“灵山十巫？”
伯霖道：“巫抵大人？”
姒乐道：“你要和他比舞？为什么？”
汉柳顿了一下，睨了两人一眼，“他听说爷爷我的舞姿举世无双，天下第一，他不认可，遂来找我比一比。”
姒乐和伯霖：“……”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初汉柳和宵明在学宫广场的台上跳着跳着就打起来的往事，不知该如何接腔。
正思索间，那黑袍粉绣的巫抵大人已经走了过来，没看他们，只把目光放在汉柳身上：“昆仑山，西王母座下，汉柳？”
这巫抵大人神色凝重，似乎极为重视这个对手，以一种十分专注和魔怔般的语气道：“他总是说你舞姿好，我不信。”
汉柳道：“我信就够了。”
这一场比舞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开始了，殿内人满为患，气氛达到了顶峰，各种呐喊声不断，其中还夹杂着其他灵山十巫的名字。
伯霖低声问坐在旁边的不知是谁的信徒：“还有其他灵山十巫在吗？”
那信徒显然见怪不怪，把手往一方向一指，“喏，巫即、巫真、巫朌三位大人有时会来齐宴楼宫为巫谢大人奏乐，今日来了两位，正是巫真和巫朌大人。”
那信徒所指的方向正是静影沉璧，伯霖看过去，发现随着乐曲的加深，静影沉璧上渐渐显露出了两道身影，一人黑衣绿纹，挽箜篌而跪坐，一人黑衣青纹，横长笛于唇边，正在为台上跳舞的二人奏乐。
姒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身影，问了一句：“巫即大人没来，他使什么乐器？”
“琴。”那信徒回道，“琴与剑者，巫即。”
原来灵山十巫，分武巫与谋巫两支，这巫即便是武巫一脉，剑术极好。不过虽分武谋两支，所有灵山十巫都擅长礼乐一事。
姒乐犹豫了会儿，“那，那巫谢大人呢？”
信徒自豪一笑，答道：“巫谢大人不奏乐，他唱。其他九巫奏乐，其中巫姑大人与巫咸大人为他和声。”
伯霖心神一转，“巫咸大人？”
“就是咸相大人，在国中任太宰职务，已经不唱歌了。”
姒乐摸了摸心口，感觉心砰砰乱跳，砸得胸腔生疼，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弥漫了他全身，像是达到了另一种高潮。
伯霖听了，也不知在想什么，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
台上的比舞已经到了尾声，汉柳特地换了一身金黄色的袍子，外披黑色罩纱，身姿一旋，便是鎏金烁影，华丽非凡，仿佛从黑夜中绽放出一朵耀人夺目的花——勾起了在场所有信徒们激动的心，他们纷纷叫好，开始一个劲地呐喊起了他的名字：“汉柳！汉柳！汉柳！”
灵山十巫中，巫抵善舞众所周知，长久以来盛名赫赫亦不虚妄，只见他身姿灵动热烈，带着一种狂野的雅性，仿佛山林中白狼在巡视它的领土。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不分上下，难分伯仲。台下的信徒全都疯狂了，不再克制地站了起来，一边呐喊一边踩着舞乐扭动起身体。
信徒天阶每一级之间的空间都绰绰有余，是以他们如此激动狂放，这座大殿竟也全部包容了进去。他们肆意地在台下舞蹈，似乎与升平台上的二人融为了一体，在连绵起伏的乐声海洋中，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以同一种共鸣而颤动，兴至极处喜而落泪。
衣袍翻飞，随着乐声愈渐鼓动咆哮，所有人冲上了升平台，跳着，扭着，蹦着，围拢了那正在热舞的二人。他们一起欢唱舞蹈，咏颂出最辉煌圣洁的祷语，空灵淹没了阴霾，天穹裂开一丝缝，泻出璀璨金黄，盛日晖晖，化作一片金色的海洋！
姒乐也站了起来，他的眸子映着金色，手捂着胸口，宛如从灵魂深处灌溉而下一捧灵泉甘露，滋养了他干枯失涸已久的心。
他睁大眼眸，看着，看着，万人之心齐齐涌入他的胸腔，他的灵魂在颤抖，他的心脏在激烈地奔逃，有如夸父逐日，最后倒在旷野的漫山桃花林中，伸出一手遥遥指向天空，于禺谷中弯起一道满足而喟叹的笑容来。
他重重地喘气，为这一刻的恢宏壮丽而兴奋快活起来，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了，好比灵窍迸开，黑暗得到了一丝光明，荒漠得到了一缕甘霖。他激动地流下泪来，所有人都在流泪，他们笑着哭，哭着笑，悲喜交加，正是人世之中最性情的模样。
这是神交之至境，仙府长生都得让路。
姒乐失力地倒在信徒天阶上，雪白的玉石将他包裹，融融的，暖暖的，让他几乎想要睡过去。
他忽然生出一种预感，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能够听懂谢大人的歌的！发自心底地，由衷地，灵魂与灵魂交融地，与谢大人共鸣。如果下一次不行，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做到，他能做到！
姒乐狠狠握紧拳，对自己的心说，奔跑吧，奔跑吧！不要停，永远都不要停！
最后一声鼓敲下，天穹突然传来了嘹亮的龙鸣声，这声一出，鼓声正好悠悠荡开远去。升平台中，金黄色的人影得意地撩了一把卷发，一张白玉般的脸绽出这世间最狂放嚣张的笑，令所有信徒的心狠狠一折！
那人似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终于来了……”下一瞬，他就原地一旋身，又跳起舞来，金黄的衣摆从黑雾中泻出。他一把扯下身上罩纱，朝天空中猛地一抛，霎时金华耀目，璀璨辉宏，他大喝一声：“给我狠狠撞进来！”
这一声咆哮犹如天神降世，从天穹落下一声巨响，“砰”的一声炸在所有人耳畔，众人皆失神了一瞬。
就在这一刻，殿外龙吟长鸣，啸声愈来愈近，风声开始呼啸，直到……“哗啦”一声，巨大的琉璃窗被狠狠撞碎，琉璃片洒落了一地，在空中飞扬。升平台上所有人都傻眼了，瞠目结舌！
下一刻，又是一阵“膨膨膨——”的撞击声，一面殿墙被从外撞击，缓缓倒塌，“轰隆轰隆”砸在那空无一人的信徒天阶上，与此同时，一个威风凛凛的龙头探了进来，对着升平台发出一声响亮的龙鸣：“！！”
汉柳哈哈大笑，在台上奔跑了起来，在台沿纵跃一扑，跳到了那龙头上，他傲视于龙角之后，袍袖往空中一挥，狂风卷起，将姒乐和伯霖卷到了龙头上。
灵力波动澎湃了整座大殿，汉柳卷着两人在龙脊上奔跑，奔跑，最后跳上了那辆金黄色的战车之上。瑰丽的彩云在四周飞舞，神龙之尾一扫，金黄色的战车顿时转向，向天际疾驰而去，一个眨眼就消失得了无踪影了。
徒留大殿之中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巴掉在了地上，都忘了去捡，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人嚣张至极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塌的殿墙迎来了狂风大卷，破碎的琉璃窗闪烁着瑰丽的光影，千重光顶上投下一片灿烂的金光，洒在每一张错愕万分的年轻脸庞上。
静影沉璧后，那两道身影微微转身，露出了身后又一道横屏，屏后若隐若现一道抱着琵琶的人影，那人低笑一声，骂了一句：“真是胡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