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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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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泉从黑暗中醒来,跌入了一片光的世界里。

    颈后,阵阵钝痛唤回了他的记忆。

    商场……

    书店……

    女孩……

    ……对,还没救治完患者。

    他迷迷糊糊地想,腹部发力,直挺挺地坐起来——

    结果脖子上一紧,又把他给拽了回去,摔进一片柔软中。

    “……?”

    金发披散在额前,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脖子,却发现双手被桎梏在身前,无法移动。

    眼睫轻颤几下,他迷蒙的神志逐渐清醒。

    “泪眼”中,他“看”到他的脖子上被套了一个光圈,光圈延伸出一条长链,连接在壁灯上。

    手腕处,也被套了两个细细的光圈,被链子连在了一起。

    项圈?手铐?

    嗯,这种程度,应该很容易就能扯断。

    小泉以他笔直的思维,成功避开旖旎的选项。

    他用力一挣,手铐卡进手腕里,链条发出不堪负重的咯咯声。

    然而,它们并没有断掉。

    小泉那长年持枪的结实双臂,已经发力到血管鼓起、肌肉震颤了,可手铐依旧纹丝未动,一点断裂的迹象都没有。

    “……”

    一定是我发力的姿势不对。

    小泉确信地点点头。

    于是,当蝉不宿端着饭进来时,就看到他的妻子站在床上,一脚蹬墙,手铐和项圈的链子互扯在一起,一副不是手铐断就是脖子断的架势。

    “……小泉,你在干什么?”

    壮士断腕吗?

    “我在扯链子。”

    小泉答道。几秒后,他才猛然转头,声音里罕见地染上一丝迟疑:

    “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泉’啊,你怎么了?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吗。”

    蝉不宿走过来,将手中的餐盘放到床头柜上,担忧地想:

    妻子怎么连这个都忘了,究竟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他牵起小泉的手,将他的盲眼妻子引到他身边。

    看着妻子手腕上被磨出的那一圈通红的伤痕,蝉不宿的心里不禁涌上些烦躁。他压制住力气,用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似乎这样就能将伤痕消除一样。

    “啧,你挣扎什么啊,就你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扯得断。”

    “……”

    居然没有骂人?

    手腕上传来指腹略带粗粝的触感,小泉歪歪头,一双“泪眼”注视着他的未婚夫。

    光点……不一样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去了。

    “我也不是有意把你给铐起来的……”见妻子沉默不语,蝉不宿还以为‘她’生气了。他挠挠头,支吾道,“毕竟你做出了那种事,女儿也很害怕……”

    “女儿……对,患者。她患病了,请放开我,我要去救治她。”

    小泉又开始挣扎起来,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扯得铁链咯咯作响,仿佛是一只被圈禁的凶兽。

    “……”

    冥冥之中,蝉不宿产生了一种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感觉。

    “咳,那个,小泉,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他主动换了个话题。

    “……”

    小泉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他顿了顿,然后啪嗒一下坐到床上,跟个断了线的人偶似的,不动了。

    “真乖。”

    蝉不宿在他妻子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饭我给你端过来了,在这里。”

    “……”

    小泉“看”着被蝉不宿称为“饭”的东西,陷入沉默。

    这“饭”……怎么亮得跟生化武器一样?

    如果把唐天遂的那条感染的狗给煮了,估计也是这个效果吧。

    ——此时,正一脸阴沉地前往广播站的唐天遂打了个喷嚏。

    嘶,是谁在说我帅呢~

    唐天遂揩揩鼻子,邪魅一笑。

    言归正传。

    沉溺在“好丈夫”人设中的蝉不宿,并没有察觉到小泉的抵触,他说:“我给你解开手铐,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嗯,好的。”

    小泉乖巧点头。在手铐解开的同时,电掣般伸手,要将那“生化武器”掀翻。

    可惜,他没有成功。

    “……为什么,我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攥着小泉的手,蝉不宿咬牙切齿道。

    不对啊,我的妻子不是“乖顺可爱”的吗?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打‘她’一顿的冲动?

    我作为一个好丈夫,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违和感化作一只只箭簇,不断射向蒙蔽在思维上的重重厚茧。

    眼看理智即将破茧而出,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爸爸,妈妈怎么了?”

    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头来,既将身子遮蔽在门后,又让屋内的人能看到她。

    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小泉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是患者,要进行救治。

    刹那间,他以蝉不宿攥住他的手为支点,足尖发力,灵活地腾空而起,如陀螺一样侧踢中餐盘。项圈深陷入喉咙中,他也不在意。

    “哗啦!”

    碗碟摔在门上,碎片与饭菜洒了一地。

    女孩尖叫一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身上看着脏污一片,其实并没有受伤。

    这一变故,让蝉不宿渐浮的理智再次沉下。

    “你在干什么?!”他腾地站起,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女孩抱入怀中,怒目圆瞪道,“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不是我们的女儿,她是患者,你被她骗了。”

    小泉平淡地说,轻咳了两声。喉咙上,横切了一道狰狞的勒痕。

    嗓子有点疼。

    他想,却没有去理会,反而迅速地开始用自由的双手去扯脖子上的链条。

    蝉不宿大步走过去,一把扳住他的肩膀,满眼痛心地说:

    “小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

    这句话,我曾在电视剧里听过。

    屡次受阻,小泉嘴角轻抿。

    他沉默半晌,缓声道:

    “我没有变,变得是你,蝉不宿。这时候你应该开始骂脏话了,而不是说出这种像老公出轨一样的怨妇发言。”

    蝉不宿:“……”

    “还有你,”小泉又转向女孩,“我从十二岁开始出诊,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多了,从没见过像你一样麻烦的患者。创造出这种扭曲的过家家游戏,你是不是没有父母啊?”

    女孩:“……”

    在蝉不宿的视线死角里,女孩脸上的表情像失帧的视频,卡顿了几下。

    ——最后,小泉又被铐了起来。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与人偶的唯一区别就是他的胸腔在微微起伏。

    一室中,唯有钟表嘀嗒嘀嗒的走针声。窗外的景物像是一张画一样,未曾移动过。

    不知过了多久,如石子投进湖面,衣柜里响起了微不可察的“咯吱”声,将这凝滞的静谧扰起几圈涟漪。

    衣柜的门无人自动,打开了一条缝。

    一条手臂从中探出。

    塑料质感,球形关节,这是一条洋娃娃的手臂。

    洋娃娃慢慢从衣柜里爬出来,站到地板上。

    这个洋娃娃似是被主人抛弃许久了,身上的裙子破烂而布满灰尘。在它小小的右手中,拖着一把足有它半个身长的水果刀。

    僵硬的双腿带动躯体,洋娃娃一卡一卡地着朝床头柜走去,别扭而灵活地攀住抽屉。

    “咔哒。”

    洋娃娃站到了床头柜上。

    洋娃娃站到了床上。

    洋娃娃站到了脸旁。

    微笑的嘴角上,一双无机质的蓝色眼睛俯看向少年。

    少年眼帘闭合,呼吸平缓而绵长,似是陷入了安眠。

    洋娃娃双手举起,灯光在水果刀上反射出灿灿白光。

    ——“不要用刀刃,请用刀背砍。”

    少年双唇微张,吐字清晰,语调平静。

    一道白光闪过。

    “铿!”

    铁链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洋娃娃被反作用力震倒,在床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果然砍不断呢,刚才要是直接砍,刀就卷刃了。”

    在项圈允许的范围内,小泉靠墙坐起,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

    洋娃娃不死心,爬起来“铿铿铿”地拿刀背砍上铁链。然而,铁链却连一丝裂纹都没有出现。

    “没用的,我都扯不断。”小泉对洋娃娃说,“你是谁?你是被卷进来了吗?”

    闻言,洋娃娃像跳霹雳舞似的,四肢飞快晃动着,关节“咔哒咔哒”地响个不停。

    “你不能说话?麻烦了,我眼睛看不见。”

    洋娃娃的晃动停住了,它爬上小泉的大腿,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到:

    我

    才

    是

    凌

    然

    然

    !

    “……”

    沉默蔓延。

    自称为“凌然然”的洋娃娃,见小泉没有反应,就又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遍。

    写完后,它敲敲他的手心,无机质的蓝眼睛中竟闪烁着一丝人性化的希冀。

    无比漫长的几秒后,那道清脆的少年音终于响起:

    “啊,你原来是在写字吗?抱歉,我不识字。”

    “…………”

    那一刻,一直躲在衣柜里的凌然然,体会到了那个青年和假女孩的同款心梗。

    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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