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不好意思,相生泉同学,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
一个个淬了冰的字,从白发青年的薄唇中吐出。
当这道如寒潭一般冷冽的声音流入小泉耳中时,他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口道:
“缃雀学长,给你这一袋金子,请你——”
“你他妈找死!”
即便蝉不宿的吼声震天响,小泉也依旧把话完完整整地重复了一遍才停下。
蝉不宿的两颗犬牙紧紧地咬在一起,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掌挥落桌上的金币,掐住小泉的脖颈,将他悬空提起。
“……?”
为什么生气了?
难道是嫌给的少吗?
小泉微微张开嘴,呼吸被堵塞,窒息感蔓延而上。
“你侮辱谁呢?!”
热潮的鼻息喷洒在小泉脸上,尽管看不见,可那字句中蓬勃愈发的怒意,却清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侮辱?
为什么?
电视里的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只靠声音联系外界的愚笨头脑,模糊了“演戏”与“真实”的界限。
一旁,唐泽只觉自己误入了什么狗血三角恋现场。
让他几乎都要相信相生泉就是如传言那样,是个又恶毒又无脑的第三者了。
但机智如他,可不会被区区假象蒙蔽。
……不过,居然能看到那个最工于心计的百鸟家下任家主吃瘪,真是不虚此行啊。
唐泽稳住上扬的嘴角,迈步上前,按住蝉不宿的手臂,说:“蝉不宿,虽然这事是相生泉的不对,但还是放下他吧。中庭之院严令禁止学生私斗,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
“……切!”
学生会长发话,蝉不宿只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咳,咳咳……”
双脚一落地,小泉就往后踉跄了一下。他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捂上脖颈,轻声咳嗽着。指缝中,隐约露出五道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蝉不宿俯视着低头不语的小泉,厌恶地皱起眉头,“除了一纸婚约,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余光中,他看到他的缃雀举起手,于是他立刻噤声。
碍于小泉看不见,缃雀拿起平板,在上面打好字,用语音朗读功能道:
【好啊,相生泉,我答应你。】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们来进行一场比赛吧。】
【下个月,中庭之院将会举行全校运动会。在个人赛中,如果你的排名比我高,我就离开蝉不宿,再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
“……”
听到这儿,蝉不宿张嘴欲言,欲言又止,眉毛耸拉下来,面上露出几分不忿。
【反之,如果我的排名比你高,】冰冷的机械音继续念道,【你就退学吧,离开中庭之院。】
【你觉得如何?】
“好啊。”
小泉立刻接口,压根没过脑。
“……”
没有预料到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缃雀打字的手一顿,默默删去了“顺带一提,让你退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这句话,重新写道:
【很好,那么比赛成立。】
【方才,不宿有所唐突,我代他向你道歉。】
“你道什么歉啊!”
蝉不宿喊道,心里却美滋滋的。
代我道歉,这不就是把我看作自己人吗!
他的眉毛又高抬起来。
“……”
唐泽朝他投以怜悯的一瞥。
【过来,相生泉,我为你疗伤。】
“疗伤?”小泉歪歪头,“只是有点疼而已,我没有受伤。”
说着,他放下捂在脖子上的手。
只见他那白皙细腻的脖颈上,光洁一片。
完好如初。
自“金币事件”以后,蝉不宿对待小泉的态度就愈发恶劣。
具体表现为,小泉坐在椅子上发呆,蝉不宿过来把椅子踹翻;小泉坐在沙发上发呆,蝉不宿过来把沙发踹翻;小泉坐在浴缸里发呆,蝉不宿……
最终,这种无限循环的行为在一次蝉不宿要过来踹椅子、小泉主动把椅子歪倒在地时画上了句号。
那一刻,面对小泉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蝉不宿发誓,以后谁再搭理这榆木疙瘩一次,谁就是狗。
第二天,他就跟小泉一起来到了购物中心。
蝉不宿:“……”
艹。
一种狗叫。
“走快点啊!”前方,唐天遂冲他招手,“你怎么比这个下民走得都慢!”
“……”
蝉不宿挪过去,身上散发的怨气让行人都绕着他走。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唐天遂过来跟他说,学生会长要求他调查相生泉,但他不想跟一个下民单独出来逛街,所以你身为我的好哥们,过来一起陪我吧。
……牛头不对马嘴啊!
“调查”跟“逛街”有个毛关系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天遂言之凿凿地说,“调查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喜好!而逛街,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喜好的时刻!”
“……”
蝉不宿合理怀疑,唐天遂被那个榆木疙瘩给整傻了。
为了避免他好哥们那本就不聪明的头脑雪上加霜,蝉不宿只能捏着鼻子,跟他们一起来到了购物中心。
鉴于小泉除了学院发的白大褂、一身黑色的打底衫和紧身短裤外,就再没其他衣服可穿了,唐天遂就先带他来到了服装店,推他进去试衣服。
关上试衣间的门,唐天遂总算松了口气。
不是出诊,他们就没穿白大褂。小泉穿着他的两件套,卸去一身武装,青涩感顿时展露出来。像一颗青里透红的苹果,无自知地诱惑人将它提前采撷下来。
一路上,唐天遂一边瞪向那些把视线黏在小泉身上的人,一边自己又忍不住在小泉的腰肢与双腿上游移,都快成精神分裂了。
不过是个区区下民……!
唐天遂咬牙切齿,奋力把视线给拽回来。
他等在试衣间外,和蝉不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睛不住往试衣间的门上瞥。一想到小泉将穿着他亲手挑的衣服出来,他的心脏就会窜过一阵电流,同时升起一种诡异的得意感,好像比别人高出了一等似的。
终于,试衣间的门开了。
唐天遂刷地站起来,看向走出的少年。
“——噗!”
一眼望去,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少年上身的t恤,领口卡在脖颈下,两条缝纫线竖在肩膀上。
“虽然我知道你很蠢,但我没想到你能蠢成这个样子。”唐天随嘲笑道,“你这t恤的前后、里外都穿反了好吗!”
“哦。”
小泉应了声,双手拽住衣摆,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t恤给脱了下来。
“……”
服装店里的喧嚣停滞了。
灼灼目光如烧窑的火焰,缭绕在小泉白瓷般的肩臂、前胸、腹部上,似乎连这里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你、你这个蠢货!”
唐天遂一把扯过t恤,劈头盖脸地糊在小泉身上,把他打包扔进试衣间,砰地关上门。
做完这些,像做了重体力活似的,唐天遂一屁股瘫坐在蝉不宿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呦~脸怎么红得跟个猴屁股一样啊。
蝉不宿看向友人,戏谑地挑了挑眉。
另一边,试衣间内,小泉慢吞吞地换上t恤。
为什么突然就被骂了?
而且,没带武器,好不习惯
换完就能回去了吗?
快点结束吧。
他不知道这种走来走去的活动有什么意义。
换好t恤和牛仔裤,小泉推门而出。
“嗯……凑合吧,至少有个人样了。”
唐天遂说,一边让店员又打包了几件衣服。
“你的那身黑不拉几的衣服呢?”
“穿在下面了。”
“还穿着呢?天哪,尽早扔了吧,丑死了。”
“……哦。”
这时,购物中心内响起了广播声:
“各位亲爱的来宾朋友们,你们好,现广播一则寻人启事。商场内走失一名儿童,该儿童为六岁女孩,身穿浅黄色兔子外套,黑色裤子,棕色靴子,如有见者请将其送往一楼服务台。凌然然小朋友,你的母亲正在一楼服务台等你。重复一遍……”
等广播放完,唐天遂往四周环顾几眼,对小泉说:“你给我注意点。你要是走丢了,让我在广播里找你,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
三人继续逛街,途中,唐天遂要去一趟洗手间,独留下蝉不宿和小泉。
“喂,你干什么去?!”
见小泉抬腿就往一个方向走,蝉不宿皱眉,伸手想按住他的肩膀。结果还没碰上呢,手腕就被握住了。
“这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泉说,他反客为主,拉着蝉不宿的手腕,走进一家书店。
“……”
蝉不宿一把甩开他,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这家伙究竟要干嘛。
只见小泉目标明确地走向一个摆满了书的货架,蹲下,从货架与地板间的夹缝中抽出一本书——不,说是“小册子”更为确切。
“啥玩意?‘《我的恐怖妻子》’?这什么鬼名字。”蝉不宿伸长脖子看,“你还喜欢看这种——不对,你看不见,那你在看什么?”
话音未落,他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在一起。周围的翻书声、走动声、闲谈声都仿佛被抽离了一样,越来越远。
当唐天遂从洗手间回来时,等着他的只有地上的一根孤零零的导盲杖。
“……他俩人呢?不会是抛下我,去过二人世界了吧——哈哈,怎么可能呢。”
唐天遂都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句玩笑话,竟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