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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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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沉沉的天空,忽重忽轻的雨水,随风摇曳的桃枝,碧波万顷如镜的湖面,倪无情悠闲地拨弄着碗里的桃肉,面无表情地盯着武台中心。

    拓拔孤猛地后退,以手支撑着地面勉力维系着平衡。

    “怪了,卞之遥轻功不怎么样,对上这个鸡毛头,确是绰绰有余。”段星扒着胡迭的背,疑惑道。

    “你怎知他轻功不行?”胡迭转头道。

    “我亲眼看见的呀!早上在湖边的时候,你们都飞走了,他们在原地徘徊好一会儿才坐船过来的。怕人笑话,离台子近一些的时候,才飞起落台。”

    段星不屑中带着些许骄傲:“我可是一路看热闹过来的。好哥哥,你说我厉不厉害!”

    段星对身边的茯苓派弟子熟视无睹,也不顾人家越来越黑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

    台中央,卞之遥越战越猛,一把软剑如寻觅的毒蛇,以诡异的角度纠缠着拓拔孤,让他使不出力。

    这种被扼住咽喉,满身精力使不出的恐慌感和无力感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着拓拔孤,他是来自西域的雪狼,天生獠牙犀利,勇猛迅捷,遇到这中原的狡猾雪狐,竟是被那软绵绵又纠缠的诡谲生生地束缚住了。

    “该死!”拓拔孤暗骂,不住地躲闪着,却只觉脚下的步伐愈发地沉重。

    茯苓,又名云苓,松苓。味甘、淡,性平。

    一如卞之遥给人的初印象,平安温和。

    但茯苓的本质是菌,使用不当,便会衰竭精气,侵入五内。

    茯苓派立派之初,初代掌门孙石子本是巫医出身,本想围绕着行医治病打造一套医学武术,却不想自己用药过度走火入魔英年早逝,卞之遥过早地继承掌门之位,他师父的本意没有领会,滥用药却是使得炉火纯青。

    他用药十分隐匿,一个握手,一个近身,甚至是同一个桌子吃饭,都有可能中招。

    拓拔孤虽早有防备,却不曾想卞之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用药高手,在一招一式的比试中,他早已被算计了进去。

    卞之遥的那把茯苓剑,混以世间至韧的软玉,浸泡独门茯苓白术汤数年,一剑两用,若是主人佐以迷魂散或者逍骨散于汤内,战斗时,茯苓剑便会通灵性般,润物细无声地侵蚀对手。

    在不经意间,中招的人会神志不清,腿软酥麻,直至败下阵来。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拓拔孤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摔在了地上,神色颓然。

    他想不明白西域雪狼是如何败给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手下,就像众人无法理解这雨为何连绵不绝,时快时慢,像个多变的孩子。

    卞之遥在短暂的喜悦过后,又转瞬恢复了那温润和煦的姿态,饱含期待地望向倪雨晴。

    倪雨晴见二人虽是寻常比武般的切磋,但暗流涌动中却裹挟着阴鸷的气息,她略带惊讶地望着卞之遥,默默地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表面孱弱的人内里有着冰山般的阴冷与凌厉。

    “卞掌门好功夫,四两拨千斤,受教了。”倪雨晴朗声道:“还有人想挑战卞掌门吗?”

    “我看你这招竭泽而渔过于明显了,让我们每个门派都互斗受伤,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雪山派掌门那仁翔措蓦地站上台来,直面着倪雪晴问道。

    倪雪晴面色不改,不以为然:“当然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喽。”

    那仁翔措沉着脸,严肃道:“如我猜得不错,最终的胜者必定是逆旅书院。”

    “那仁掌门何出此言?”倪雪晴依旧平静,把玩着指甲,不看那仁翔措。

    “难道不是么?车轮战的结果皆是两败具伤,最后逆旅书院的人全须全尾得以轻易取胜。”那仁翔措看着阴暗的天空,直言不讳。

    倪雪晴哈哈大笑:“那仁掌门怕不是以己度人吧,我逆旅书院既然愿意拿镇山之宝做奖励,势必说到做到。”说罢,倪雪晴环视着全场,镇定自若道:“若是有人心存恶念,不如现改了规则。若有门派能第一个取得三连胜,那这密阳宝典就归他所有。”

    此言一出,一派哗然,若是之前还有人有意旁观,这下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剩下的门派不多,青阳派、飘摇派、东风派、雪山派、茯苓派以及从名不见经传的布衣派。

    武当和少林迟迟没有出现,众人想来他们是不会出现了,夺取武林瑰宝称霸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眼前,错过怕是就没有下一次。

    峨眉派景贤师太此时甚是悔恨出手过早,周馨染却是面无表情,毫不在意,继续垂眸调整内力气血。

    高手过招,讲究稳准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新的规则下,进程明显快了很多。茯苓派卞之遥的阴招在对阵那仁翔措的时候俨然失去了作用,若说拓跋孤是百炼钢,无棱角直来直去,对阵上卞之遥的阴柔时手足无措,使不上劲儿来;那么那仁翔措就是那绕指柔,高海拔的环境造就他无与伦比的强健体魄,充沛的长年日光又赋予他明朗热情,卞之遥以柔克柔,登时糟了现世报,使不出力气,如与棉花对战。

    短板暴露无疑,卞之遥不再是那仁翔措的对手,被一脚踹飞,在蒋溪的偷偷帮助下,缓缓坠落,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茯苓派的弟子忙飞奔到台上,对着自家掌门运功输气。

    那仁翔措琥珀般的目光疑惑了片刻,而后一寸一厘地开始扫视着人群。

    他倏地抬起手指,指向人群:“小兄弟,我观察你多时了,宅心仁厚固然没错,但是比武要的是胜负,讲究的是公平。我敬你的德行,你出来跟我比试一场。”

    众人寻着那仁翔措坚毅的目光望去,斜风细雨中,翩飞的片片桃花瓣,几位俊朗丰神的公子席地而坐,融风化雨。

    黑衣灿若星辰眼,白衣芙蓉桃花面。

    “绣花枕头假把式。”青阳派掌门陈嵩儒和飘摇派掌门柯雁鸿相识已久,低头讨论着,均不理解那智勇双全的雪山派掌门为何选了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对手,胜负不言而喻,那这第三局他们必须要上场了。

    未待蒋溪等人反应过来,早已有人抢了先。

    东风派大弟子肖若昀年轻气盛,恐怕败了去,忙不迭地朝那仁翔措数箭齐发,紧接着御剑刺去。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密密麻麻地布满半天,肖若昀此举已算是使出了杀招,连一向淡定如胡迭,都不觉间捏出了一把冷汗。

    那仁翔措不愧是高原雄鹰,稳稳地站立呈力拔千钧之势,迅速地扯下身上臧红色的斗篷,于空中迅疾地轮转,转瞬间,斗篷便转为盾牌状,将那汹涌而来的箭矢尽数卷退。

    肖若昀大吃一惊,心道眼前人若不是绝顶的高手,此刻早已经成为刺猬。他心有不甘,团身而上,东风派剑法盛世浩大,风起云涌,竟是硬生生地将严丝合缝的斗篷卷向一边,将那仁翔措暴露出了一角。

    肖若昀少年心性,发现破绽惊喜地直刺而去,那仁翔措猛然间躲闪不及,被他刺中了胳膊,登时血液飞溅而出,洒在了光滑的大理石上。

    血落石上,宛如彼岸花开。

    那仁翔措旋步躲闪,趁机使出乾坤踢,这一脚正中肖若昀的腰部,事发突然,转瞬间那仁翔措未做全准备,但还是给了肖若昀穷心剧力的一击。

    肖若昀如被踹飞的牲畜般,于空中飞舞片刻,在千钧一发头着地之际,被赶来的东风派掌门廖东风所救下。

    这一脚力重千钧,内脏重伤,肖若昀登时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转瞬间便翻着白眼在地上抽搐起来。

    不肖片刻,便驾鹤西归。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众人始料未及之下甚是愤怒,皆斥责那仁翔措心狠手辣。

    那仁翔措惊讶片刻,静静地跪了下来祈福念经,而后平静地说道:“我看见他的灵魂已经升天,他会幸福地在另一个世界活着。”

    廖东风年岁已高,满头白发,枯树枝般的手颤抖地合上肖若昀张大的双眼,泪流满面。

    他这一生,算不上是呼风唤雨的绝世英雄,也谈不上是武林中默默无名的宵小之辈,纵横江湖早已看淡生死,但在看见毕生心血倾注在顷刻灰飞烟灭时,顿感白发人送黑发人走是何等地撕心裂肺。

    “我杀了你!”廖东风绝望地嘶喊了起来,放下肖若昀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剑拔弩未张,即被突如其来的一枚棋子点住了穴,登时动弹不得。

    蒋溪御风而下,正正当当地落在了那仁翔措的面前。

    “你找的人是我,何必伤了其他人。”

    “我并非有意致他死地,他命该绝此。”

    那仁翔措说着此话,跟说着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仿佛人命如蝼蚁,是那么的不值一提,那么的不堪一击,甚至一句“命该绝此”或者“另外一个世界活着”就可以粉饰乃至概括一切罪恶。

    蒋溪木然地看着这个人,恍惚中莫名地讨厌极了这个人。

    他的眼睛那么的亮,那么的深不见底,像极他童年时无数次叫过的,依赖过的那个人。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并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赶尽杀绝的施泽方。

    少年时鲜衣怒马,时常流连于秦楼瓦舍,现在想起,飘渺得如清晨时分消失的梦境,昏暗得如此刻的天空,早已成为破碎腐烂的如意糕。

    “没有人是命该绝此的,没有人。”

    风从蒋溪身后席卷而来,他倚风而立,俊美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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