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启程
月光溶溶,蝉鸣戚戚,星河万里。
蒋溪心下一惊,登时怔住。只见箍着自己腰间的柔夷白嫩香软,指甲修长还染着绯色,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你是清尘?”蒋溪试探性问道。
那人不说话,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更贴近了蒋溪的身子。
“你先松开。”蒋溪轻声道,并以手覆到她的胳膊上,使力做推开状。
“不要!”那人终于出了声音,婉转中包含热烈,她哀嘁道:“求你,让我抱会儿,求你了。”
蒋溪心下一软,手指一僵,不再推她。
“你不知我等这天等了多久,现下有了婚约,竟是一刻都忍耐不得了。”唐清尘嗫嚅道,未几竟是啜泣着倾诉衷肠。
“清尘姑娘”蒋溪虽对她无甚感情,与她订婚也只是为了报恩。但放眼这世间女子,有几个能做到她这般的勇敢和坦诚,怕是许多男子都不若她般英勇。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蒋溪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思斗转般又想到胡迭,不知自己为何做了这么多的孽。
伊人在身后感受到了他的叹息,也不恼火不难过,反而是善解人意地柔声道:“妾身此生已经认准了你,若是无那一见钟情,我定要你与我日久生情。不会有人比我更心悦你,我会尽全力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君。”
一席话饱含热忱,字字句句皆如石破天惊逗秋雨般砸在了蒋溪的耳膜中,在这无垠的月夜,迅疾地刺激着感官。
整个人一时怔住。
下一秒,有柔软的触感贴在面颊,他尚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羞怯着跑掉。
这一幕情意绵绵的景象,落在某些人眼里确是有如彻心彻骨般的痛。
胡迭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在心底绝望地杀死了那最后的一点挣扎。
这夜,月光如水,星子灿然,本应该都枕着清风明月做个好梦。
却是有几个人睁眼到了天明。
翌日,蒋溪破天荒地没有早练。唐清尘依旧来到竹林,却没看到蒋溪的身影,登时骇得转身就跑,这一幕被唐慕可看到。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拦住了这不争气的外甥女的去路。
“你说说你,都快成亲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唐慕可嗔怒道。
“蒋溪没来早练,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早知道就不这么逼他了,万一把他逼走了,可如何是好!”唐清尘急得鼻尖冒汗,唐慕可看在眼里,怒在心底。
心道清尘这辈子可是要栽在蒋溪这臭小子身上了,还没成亲呢,就当心肝宝贝命也似地供起来了。
“他断然不敢的,他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唐慕可本想说几句话嘲讽下这孩子,但看到这孩子为情所困眼底一片乌青的样子,不由地心软了下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就不要患得患失了。听舅舅的话,回去补个觉,准备做个美美的新娘,舅舅替你去看看他。”
唐清尘乖乖地点了点头,眼中的忧虑如浓云般不散:“能不能先成亲,再让他去阳山大会?”
唐慕可哭笑不得,随即想起日前询问清尘心腹丫鬟秋云时,她所说的话:“小姐日日夜夜都想着那个蒋公子,都魔障了,吃不香睡不好,奴婢瞧着可心疼了。”
做为舅舅,初闻此言,简直是挖心挖肺般的心疼,眼见清尘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内心十分酸楚。忙温言细语地劝慰,可算是让她回去休息了。
“蒋溪这臭小子若是敢对不起月尘,我定要打断他的狗腿。”明知自己不在理,唐慕可却依旧愤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寻蒋溪。
朝阳初上,一片温润的浅金色。只见一翩翩公子踩着晨光熹微,玉树临风般悠然而来。
明明是白天,唐慕可却恍惚间有清风霁月之感。
“好吧,这是真好看,也怪不得清尘爱得死去活来了。”唐慕可感叹道。
蒋溪逐渐靠近,临近的时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唐慕可略有疑惑,只见蒋溪抬起略带红肿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师叔,溪儿想即刻启程前往阳山。”
“为何如此之急?”
“昨晚梦到师父了,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不提他人还好,一提到李可爱,简直是碰触到了唐慕可的逆鳞。
只见他怔怔地望着远方的飞鸟,不置一词,手心紧紧地攥住了蒋溪予他的钝剑,良久后,才怆然地摇了摇头,苦笑道:“那就随你吧。你愿意将门派之情放在血海深仇之前,可见是重情重义之人,师叔也不枉将月尘托付于你了。”
蒋溪拱手,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这日早膳时分,唐慕可陪着布衣派三人用膳,当做送行宴。
白青略微惊讶,胡迭则是面不改色,静默地吃着粥。
气氛略显压抑,不似寻常启程般热闹,唐慕可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此次阳山大会,徒儿们不必太有压力,能够一鸣惊人故好,若是不能,全须全尾回来,为师就很知足了。”
见众人皆静默不语,唐慕可又补充道:“我与师兄情同手足,他立门初衷定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出风头,而且希望你们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望铭记。”
“谨遵师叔教诲。”三人齐声道。
真是罕见又难得的默契。
吃罢饭,收拾妥当,即准备上路。
唐慕可极为低调,将三人送至角门口。也不知道清尘是如何得知的消息,竟是早就等在了那里。
她面色泛白,见到蒋溪之时,不自觉地浮现红晕。
胡迭和白青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先行与唐慕可告别。
经历昨晚一吻,蒋溪面对唐清尘的态度更为复杂,不忍心推拒她,又不知如何处之。
反而唐清尘倒是坦然许多,她微笑着,轻巧地走到蒋溪面前。温柔一抱:“妾身等你平安归来,务必要平安。”
说罢,又在蒋溪脸上轻柔一吻,满脸绯红。
唐慕可老脸更是通红,霎时别过脸去。
蒋溪手足无措,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于百花阁沉溺于莺莺燕燕中的熟稔样,未几,轻轻地拍了拍唐清尘,沉下心来柔声道:“好的,你也是,好好吃饭睡觉。”
朴实无华的几个字确是如春风化雨般敲打着唐清尘悸动的心扉,她惊喜得无以复加,开心地笑了出来。
原来,深爱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他偶有的一点关心,都会带来无限的感动。
蒋溪轻轻咳了一声,面露几分尴尬,逃也似的挥别。
胡迭和白青早就走在了前面,蒋溪轻捻微步,快速地跟了上去。
所谓上山路难下山路易,胡迭一路狂奔,白青是跟得上气不接下气,蒋溪心有忌惮,也不敢离他太近。
就这样,三人下山皆是一言不发,行的都是偏路,也不见什么人,遂都用轻功赶路。
直至正午,才在黄埭镇一茶铺前停下歇脚。
“还好我们没有骑马,这要是骑马要把马累死了。”白青气喘吁吁,哀嚎道。
胡迭继续一言不发,大口大口地喝着茶。
蒋溪心虚地瞧了胡迭一眼,不置一词,叫了小二过来点了三碗阳春面。
“小二,再给我们每个人添一份大肉浇头。”白青忙补充道。
这大、二师兄的气氛古怪,还是有来头解不开的拧巴,白青一时之间也无甚办法,只好贼溜溜地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屏声静气地等面来。
不一会儿,三碗面就上来了,汤头浓郁,辅以浓油赤酱的大肉,香气扑鼻。
白青一向在吃上极为积极,兴奋地拿起筷子胡吃海喝起来,蒋溪又偷乜了胡迭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视他若无物,兀自吃了起来。
蒋溪无奈,也只能低头安静吃面。
此时,隔壁桌子几个壮汉也正在用餐,相比较这几个人的委婉,那几个人明显地聒噪了许多。
一个虬髯大汉吃完了面,随手拿棵草根剔着牙,吧唧着嘴,粗声道:“要我说啊,这阳山大会,斗武是假,想把天下高手一网打尽是真!”
口无择言的样子登时吸引了茶棚内所有客人的侧目。
大汉一瞧吸引了一众目光,更来了劲:“你们有所不知,听说当今圣上的心腹,那个什么杜公公,都派人来了。要说这门派的争霸、修道的修道、比武的比武,终归是江湖的事儿,朝廷过来掺和一脚,岂不是怪哉么?”
虬髯客身边还有一位剃着一半光头,充满异域风情的大汉,他出声相劝:“赵兄,勿要议论朝堂是非,当心惹来杀身之祸。”
此话一出,虬髯大汉登时来了劲儿,他咋呼道:“我赵英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腔热血走遍江湖,怎会怕什么腌臜阉人,那皇帝儿老儿被蛊惑不明,我岂能被那奸人骇了胆!”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余音绕梁。
怪发型大汉闻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谁也没想到虬髯大汉会在下一秒蓦地站起来,随着一声沉闷的哀嚎,只见怪发大汉手里的陶制茶杯净是硬生生地镶嵌进虬髯大汉的嘴上!
只见那陶杯深深地扎进虬髯汉的嘴骨里,淳淳血液不断地流淌下来,这招借杯打人突如其来,光从杯子的深入程度即可窥视到发功者内力的深厚。
这一切发生得电光火石,连怪发大汉都没看清手上的杯子怎么就蓦地嵌进虬髯客的嘴上。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正午阳光下,一个身材瘦削、身着红衣的少年人骑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马上,面露病态,喜笑颜开:“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