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约定
沈漠是准备好一切之后才去见沈珠的。
沈珠生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一开始她只是腿疼而已，结果有一天醒来，她不能动了。
那一定是对她来说最痛苦的事情，没有什么能比这一点更为羞辱沈珠。她摔了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又用力的打来抱住她的沈漠。
沈漠只能一遍遍说着：“没事，我们会好的，没事——”
沈珠哭累了睡着，醒来的时候就连嗓子都哑了，甚至差点说不出话来，那时候，沈漠甚至以为她的哑疾也犯了。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沈珠不能活动之后，很快就剧烈的病弱下去，俗话说，病来如山倒，沈漠第一次认识到，那居然如此贴切。
元子隗和马东君不用他说就去寻药，就连嫁入胡人的栗柔也送了药过来。
沈漠总是亲自试毒，而后才给沈珠用，但都没有，积重难返，亦或者说，沈珠心存死志。
她的人，从腿彻底不能动开始，就已经走了大半。到最后，沈漠准备好了一切，抱着在床上已经虚弱了许多的沈珠。
他认认真真道：“宝儿，别害怕，我会陪你去的。”
“不必担心两个孩子，他们都会好好的，也不用担心我，我就在你身边呢。”
沈珠抬头，直勾勾盯着他，她那双桃花眼慢慢的变红，是经年累月的疲惫，与伤心。
沈珠轻声道：“阿吉。”
“我在。”
“阿吉我走走了之后，你别来了”
沈漠将眼泪掩盖进她的发间，低声道：“胡说，我不来，到时候你又要生气。”
“我可以我可以等你。”她低声道：“没关系的，阿吉”
可他从来不肯让沈珠去等。
沈漠也只迟了七日，七日之后，头七那天，看着满地的碎香火，他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便毫不犹豫做了决定。
书上说，人走了之后，会被牛头马面带走，下到阴曹地府。
沈漠没有看见这样的画面，他只回到了十岁不到的时候，爬上树替沈珠摘挂在上面的风筝，沈珠嘻嘻笑着，闹着，又跳来跳去。
她娇滴滴喊着：“沈漠！”
沈漠低头，盯着她尚未张开，却依然可爱的脸看，看来看去，恋恋不舍。
沈珠似乎察觉到了，摸着自己的脸，又对沈漠道：“沈漠！你在看我啊？我好看吗？”
沈漠连连点头，又认真重复了一遍道：“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沈珠笑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沈珠笑得这样可爱，眉眼舒展，不像是长大之后有些娇气的样子，只是很乖，很乖的。
她对沈漠道：“沈漠，你真好。”
沈漠眼睑颤抖，缓缓摇头，又低声道：“我不好。”
不能提前发现沈家出事，不能一路保证沈珠不出问题，害她腿伤，害她被掳走，害她风波不断，后半生还困在宫城。
沈珠垂下的双髻无辜，随着女孩摇头的动作而晃动，上头的铃铛小小一只，看起来很可爱。
她认真道：“沈珠，我从来不怪你，你忘了吗？”
沈漠如一下子冷水灌下，猛然从走马灯前挣扎出来。那不是小小的沈珠会说的话，而现在他们也都已经死了。
沈漠沉默看着眼前的年轻判官，对面的人判官笔一勾，低声道：“奇怪，此人阳寿未尽，为什么会在此地？”
沈漠道：“我已经来了，想必不用我再回去了吧。”
判官抬头看他，嘟囔了什么，沈漠没听清楚，只听清楚最后一句，“你是帝王命格，又尚且还有阳寿，此番是地府失察，你有什么诉求，可说来一听。”
沈漠握拳攥紧，手心渐渐察觉到痛意来，他几乎没想到机会得来的如此之快，等对面人又问了一遍，才开口道：“我要找梁国吴兴沈家幺女，沈珠。”
判官抬头，无奈捏了眉心才道：“原来是你。”
“这个诉求算了，她是凤凰命格，已经同我换过，等你下来，要带你过去见她，你换一个吧。”
沈漠不假思索，便开口道：“那我要下辈子，同她转世投胎，还在一起。”
判官招来下属，带着沈漠一路沿着鬼道缓缓向前去，直到奈何桥边，有人正坐在那，似乎是察觉到沈漠来了，她站起来。
沈漠先是盯着那条能动的腿，才又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沈珠的脸看。
沈珠也盯着沈漠看，好一会，突然撇嘴不太高兴的转头，沈漠快步走过去，她低声嘟囔着，这次是熟悉的人，沈漠能听清楚了，“在脖子上那么大口子，真丑”
沈漠失笑。
他攥住沈珠的手，后者一下子不说话了。
她的眼圈发红，却没眼泪掉出来。沈漠想，看来是下面只是魂魄，眼泪没有实体了，这下总算制住了这个爱哭鬼。
沈漠想说的话很多。
但他最后只是对沈珠道：“我来了。”
“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
沈珠比起病重的时候中气十足多了，能理直气壮，甚至是硬着声气问沈漠：“你是不是傻子？我都说了不要来，不要来！你还要来，你这是不听我的话——”
沈漠打断她道：“我听说宝儿在等我。”
沈珠不太自然的挠了挠脸，装傻道：“有吗？只是下面不好投胎，我在等着投胎呢！”
沈漠无奈道：“宝儿对我都要这样了？”
沈珠没说话。
沈漠反而又继续说了下去，对沈珠道：“现在走吧。”
“去哪里？”沈珠有些踌躇不敢前，盯着远处正在布汤的孟婆，又回头来盯着沈漠。要是能永远都呆在这里就好了
她又想发脾气，但又忍耐住了。
沈漠看出来，无奈叹气道：“有些人自己有心愿了了，我自然也有心愿，我要和心爱之人去往来事，依旧常伴身边。”
“你看如何呢？”
沈珠盯着他，眼中水雾闪动，沈漠好笑道：“不若等宝儿哭好了，我们再走？”
沈珠给了他一巴掌，不轻不重，最后又变成抚摸似的，停在沈漠的脸边，沈漠亲了亲她的手，笑着都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