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发泄
十二月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晚上。
周男提前跟她说过，那天两个人一起回家，第二天早上再过来上课，于是放了学两人就直接回去了。
高淼很想知道他到底准备了什么，但周男的关子卖的很久，就是一点提示都不给。
在家里吃过晚饭，收拾了碗筷，周男让她坐在沙发上闭眼，她乖乖照做了。
“好，可以睁眼了。”
周男拿着一个袋子给她。
高淼掏出里面的东西：“这是——”
五张图片——噢，不是照片，不过是画得太好，像是照出来的。
周男在高淼的手机里翻到过奶奶的照片，还有一些奶奶家的照片，他把它们给孙佑发过去，请他帮忙根据这些照片，画几张高淼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图片，当时他答应的很干脆，昨天画完交给了自己。
周男解释：“其实这是我找孙佑帮忙画的，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奶奶和我们高淼的感情很深，是你的至亲，但她走得突然，没什么交代的东西，这些，算是一点念想……”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高淼很郑重地跟他道谢，“还有孙佑，也谢谢他。”
高淼抚摸着画上的人，他不知道孙佑怎么能画出来这样的生活场景，也不知道周男怎么跟他解释的，但是这五张照片，每一张都像是在自己梦里出现过一样。
高淼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敞开心扉，跟周男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有些是周男在奶奶那里听过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她慢慢地说着，他听着。
第一章是奶奶坐在屋子里的大土锅下面烧火的情景，高淼坐在一个更矮的小板凳上，背对着镜头，猜测应该是双手托腮，看着奶奶，奶奶一手往里塞柴火，一边扭头笑盈盈地看着她。
“小时候总是爷爷烧火，奶奶不停地从外面跑进来，那几个碗，要不就是端几个调料瓶又出去，总是系着同一件围裙，有时候她都忙完了，饭做好了，就会回到屋子里，把手伸到我的被子下面，笑着把我叫醒。
我那时候太懒了，慢吞吞穿好衣服，连被子都不用叠，只负责洗脸刷牙，回来就能看到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炕和已经放在桌子上的饭菜。电视上放着动画片。”
回忆就要动情，高淼一边说，一边笑着哭，泪眼朦胧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几岁的高淼，那个攥着奶奶手的高淼，那个坐在爷爷自行车后座上的高淼，它们一次次地在自己梦里出现，一次次地把刚结好的伤疤挖开来看。
周男知道她哭一哭反而是好的，哭过了，心结也就能纾解一些，那天她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看着她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周男摸着她的头，说。
“嗯。”
“淼，告诉你一件事。”周男想了很久，决定要告诉她。
“嗯？”
“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了一次奶奶……就是大年初二的时候。”
高淼没想到他还自己去过一次，听他接着说。
“我自己去的，拿了五样东西，去看她，进屋的时候，屋里暗暗的，奶奶一个人，连电也舍不得用，我来了，她才把灯开开，那会她都吃晚饭了，正坐在屋里看电视，她跟我说，大过年的也不好去别人家里去，小老太太还很讲究。
我在奶奶家待了很久，她跟我聊了很多你的事情，我也跟她说了我家里的情况，其实那个时候她身子已经不好了，说一会话就要睡，靠在炕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就她一个人在家里，我都很不放心。
我想说，乖淼，不是谁的错，人老，脑溢血还是别的，都是一场劫，八十六岁的寿终正寝，也没首太大罪，只不过，奶奶太心狠了，抛下我们高淼，不过也可能是奶奶太爱我们高淼了，即使她那个岁数，也没有和自己最爱的孙女告别的勇气，趴在床头哭，她走也走得不安心。
淼，你知道我的意思，对不对？”
回应他的只有埋在他怀里的小声呜咽，还有打湿的前胸。
“她还说，高淼很乖，但有时候又狠淘，她得有一个能容得了她的人去照顾她，要不然她的小孙女会活的很累，她说，以后我一定要陪你去看她，在那个种上树的地方，我们能一起去看她，可以跟她说很多话，你可以告诉她，周男有没有欺负你，告诉她你考上了什么大学，告诉她你今年收到了什么生日礼物，告诉她我们一起在哪个城市安家，或者等我们再老一点，我们就回到那个小村子去生活。
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用害怕，奶奶见过我，你以后会一直有我。”
高淼缩在他怀里，周男想，这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了，一个重要到可以影响自己所有细节的人。
高淼不知道他做的很多事，有些时候他会主动跟自己提起，不是为了换得什么，而是他想这样做，有时候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因为他做事情从来不是为了让谁知道，好比他做了一顿饭，自己说很好吃，他就会很开心，而绝口不提为了做饭他废了多少工夫。
他很贴心，她不知道别人的男朋友是不是会做到这个份上，但她总是在感动，总是在庆幸，多大的运气能让她遇上这么一个人。
“好了，不哭了，嗯？”周男的温柔很少展露，比起说来，他更擅长做，但哄人的时候总是会放低声音，似是耳鬓厮磨的细语，让人能放下一切警觉，即使是高淼这样敏感的人，也毫不犹豫地沦陷进去。
或许，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极度的敏感遇上无可挑剔的照顾，冷淡的性子遇上那个不言而喻理解他的人，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我看看，眼睛都肿了。”周男看了看，又撤了张纸帮她擦鼻涕。
高淼拿过纸，自己擤了擤，笔尖也红红的，有时候后周男的行为给她一种他很成熟的感觉，让人感觉，好像……好像这样就一辈子走下去了。
“缓一会就好了。”她说话的时候鼻音还很重。
周男拍了拍她的背；“我们不聊这个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孙佑，他在你们组，你没感觉出什么？”有话直接就问了。
“没……”高淼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但周男说的加上她又想了想之前的一些事情，好像是有些不对，“别多想，没那个意思。我是他组长，帮忙教教题，跟老师反映反映情况，他……他这样也正常。”
周男没说什么，高淼再看不清，他是清楚的，男人最了解男人。
不过这样的人值得人尊重，反正高淼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是自己的本事，别人不能左右什么。
其实孙佑没想要过什么，不过是看看她，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以非男朋友的身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