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习惯
往常有学生请假，老师最多也就是问一下，谁谁谁不在，同学们只要回答一句，他请假了，老师也就不再追问，接着上新课、讲卷子，不会因为谁不在就影响了自己的进度。
同学们也是该上课上课该睡觉睡觉，仿佛不在他旁边就注意不到那人不在。
可班里这两个人请了近一周的假，每个人几乎每天都会想到。
“高——噢，那个，学委吧，一会来一下我办公室。”老孟今天早读进教室才发现没人帮他写早读任务了。
“我们组……”组长不在，很多事情不太方便，虽然有副组，但组员还是感觉少了主心骨，错题组内解决的时候他们有的题一组人都不会。
班里起了很多种传言，说是高淼家里出事了，周男因为和她已经见了家长所以跟着一起回去了，还有说高淼生病了，周男陪着她去做手术了，什么的都有。
两人的座位挨着，都空着，在教室中间显眼的位置，空了两个。桌上隔几节课就会放上一张卷子，组里的人细心地整理好，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
“孟老师，那两个是怎么回事？请了三天假了都。”代课老师几乎都问了同样的问题。
“对，孟老师我也想问来着。”
老孟解释道：“高淼奶奶去世了，办完丧事她就病了，好像还蛮严重的，周男……额，他请假我就不知道了。一会我联系一下人，问问情况怎么样了。”
“噢，这样啊……”
“高淼的话，我记得中考有一门没考，好像就是因为生病？是和这次一样吗？”
老孟如实回答：“应该是一样的。”
几个老师感叹着，不过是在一起说了说高淼这小姑娘有多努力，怕万一到要紧时候又出事了，可怎么是好。
聊到这里，办公室沉默了几秒，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个人命数，要是没这个病，谁知道高淼会不会留在小县城念高中？总归教育资源是有差别的，天赋再好，站得高还是看得要远。
聊了一会，他们又忍不住跟老孟埋怨：“往常还不觉得，现在俩人走了，感觉班里上课都不带劲。”
“我英语课也是一样的感觉，往常我讲着，看下面坐着的一群娃，永远是有两个人会和老师有眼神交流，回答问题也很快，说实话，班里积极的人，敢说不是因为有人带动？”
“哎，确实，有的孩子坐在下面，看着老师的眼里有灵光。”
赫赫跟周男发短信交流过几句，但感觉出来周男不想跟自己多说什么，也可能是因为照顾一个人疲于分身。
他越来越感觉到，他们两个人……怎么说呢，就是，全世界是全世界，他们是他们，一致或是相悖，都无所谓，从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的，因为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对方撑起来整个架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这样的人会不会太过于冷血，太过于和外界脱节，但起码现在看来，周男是心甘情愿，乐得如此的，笑骂便由他笑骂，我只顾好枕边人。这是十七岁的人笨重的承诺
……
呕吐仿佛从第三天突然就消失了。
周男醒的早一些，高淼还睡着。出了点汗，他下床洗漱了一下，凉水贴在脸上，清醒了很多。
昨天的汤不能喝了，他重新又熬了点，面汤和米粥都有，又给自己煮了碗汤面，面舀到碗里，他才觉得肚里空的难受，就站在厨房里吃面，也没有菜。
“嗯？你怎么起来了？”周男嘴里还嚼着面就看她走了出来，忙着放下面碗。
“我不吐了，也不怎么疼了，好像。”
“嗯？”
高淼冲他扯了扯嘴角：“嗯，我知道的这次就算过去了，缓过来了。”
周男看她眉也舒展了，一时不敢相信：“每次都这样么？第三天就会自己好？”
高淼摇摇头：“不，之前都要在医院打好几针，这次应该是因为你在。”
歇了很久她才有精力细细看向周男，没怎么打理，虽然睡了一大觉，面容还是显得有些憔悴，晚上自己吐他就会醒，自己动弹一下他就条件反射似的起身，本来文质彬彬的形象，现在端着碗站在厨房往嘴里大口塞面，给她的感觉更像一个家里的顶梁柱。
“你别站着了，坐一会，没劲吧？想看什么电视，我帮你开开。”
就看着她苍白的脸，这可一点也不像个没事的人。
“喝点水？”
“嗯。”
周男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尝了一下温度，正好可以，他帮她拿着：“慢点喝。”
三天没有进食，吞咽都显得有些费力，不过抿了几小口，她就停下了：“好了。”
“嗯。”
周男想了想：“那一会再慢慢喝点，晚上看能不能喝点面汤，明天早上我起来熬大米粥，后天也先喝粥，放点胡萝卜丁和菠菜叶，后天下午看好一点的话可以少吃一点好消化的，大后天——”
周男认认真真地盘算着。
“你跟孟老师请了几天？”
“噢——周二，我昨天跟他微信解释过了，又请了几天，没关系，我们养好了再去，耽误几天没关系。”
“嗯。”高淼抱住他。
周男摸了摸怀里的人，觉得浑身都只有骨头，小小的一只，很脆弱。
“你吓死我了。”
“周男。”高淼叫他。
周男一直不敢提奶奶的事，怕她熬不住，其实他就根本不敢想那两天她自己在家里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照顾他的高淼，他们没有人知道疼她。
高喆昨天来过一次，高淼睡着，没呆一会她就走了，和周男留了联系方式。
她告诉周男自己跟高淼爸妈解释过了，周男不知道她怎么瞒过去的，但是想着但凡谁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一个高中男生呆在一起，她还疼得要命，都不会容忍吧，他甚至觉得高淼爸妈是不是就没问过，怕高淼之后问起来伤心，这才编了个谎骗自己。
“我们后天就可以去的，我这个只要不疼了这次就没事了，只要熬过去就好，然后慢慢加着吃一点就会恢复正常，不用一直呆在家里。”高淼和他打商量。
“不行”，周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小祖宗的提议，“等你好彻底了再去，这么几天耽误不了啥，你要是担心得厉害，让许言或者赫赫把东西捎到我这来你在这学？”
高淼看他没商量的余地，于是也作罢了：“不了，那我们再缓几天再去。”
“嗯。”
这是两人第一次抛开学生的身份呆在一起。
他们过了两天只有对方的日子。
高淼软磨硬泡了几次之后，周男终于拗不过她，带她出去逛了趟超市买了点菜，以给她套上自己的厚外套，裹上围巾为代价。
他们像过惯了日子的夫妻一样在萧瑟的秋天一起买菜，踩在落叶堆着的路上，他们一起喂了狗，一起赖床，周男帮她接热水洗漱，帮她洗贴身衣物。
她觉得周男有些过于紧张了，在路上的时候他会一直紧攥着自己的手，别人碰到一下他就会神经质地把自己往他那边拉，防备的姿态让她看得心里难受。
周男第一次尝到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滋味，处处小心，处处担心，她一举一动都像在自己心弦上跳动一般。
最后一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说了很久的话，什么都聊，只对彼此说。那晚的风刮得格外猛，窗户关得紧紧的，窗帘也拉上了，没有一点月光透进来，他们依偎在一起，被子里格外暖和，混着两人味道的屋子里，好像有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