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奇怪
“怎么了？”
周男上个厕所回来，见她盯着前面发呆，问道。
“噢，没事，就是好久没回去了，有点想奶奶。”
“嗯……那这个月放星期的时候我们回去看看她。”周男说。
“嗯，好。”她答应着，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以前，就是和周男在一起之前，她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往家里打电话一直打不通而胡思乱想，仔细算算，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可能是高三放周末的时间少了，很久没回去的缘故吧，高淼这样安慰自己。
距离上次她从家里哭着出来找到周男，已经一个多月了。
爸爸倒是一个月前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只问了问身上钱还够不够，草草就挂断了。
上次在家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其实她也想过和她妈的关系到底该怎么处理，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得久了还会陷入一种死循环，而且容易和别的事情牵连起来，毕竟，影响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和关于她的很多事。
“伯母，淼呢？她什么时候回来？”高喆站在赵圆身边，一身孝服。
赵圆顿了顿：“噢，等今天晚上我给她打个电话，明天早上让她坐公交回村来。她现在高三，课紧了，学校也不会批太多假，早早回来了也什么做不了，还得找人招呼她吃喝……”
赵圆还说了许多，高喆却听不下去了，还以为高淼一直被瞒着，是她妈怕她伤心，原来，原来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她没听完赵圆的话转身就走了，今天晚上打电话告诉高淼？是想让她哭一夜么，明天自己回来，明天她怎么回？有时候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亲妈，哪有这样不心疼自己女儿的。
高喆脸上不停有泪珠滚落下来，奶奶是昨天走的，她当时就在医院，其实一个多月前摔了一下就磕得有些重，脑溢血，倒是抢救过来了，半个月出了院，医生开了药让拿回家喝，但谁知道……谁知道突然又复发了，等他们发现，送到医院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哭是因为奶奶的走还是因为心疼高淼，一个炕上长大的两人，感情自然深，高淼对奶奶的依赖有多大，她比谁都清楚，怎么跟她说这个事，怎么让她忍到葬礼结束啊……
她咬了咬牙，掏出来手机，拨下了备注“孟老师”的电话，自从高淼和她爸妈住了之后，每年都会把班主任的电话给自己一份，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她不愿意找她爸妈了就直接给自己打电话，这是她第一次联系她高三的班主任。
“喂，孟老师您好，我是高淼的表姐，是这样，高淼奶奶去世了，我想问一下现在高三请假方便吗？如果可以，能不能找人帮忙办一下手续，高淼和奶奶的关系很深，我……我怕她受不住，就少让她跑动了，直接拿了假条回来就行。”
老孟正在办公室改卷子，猛然接到这个电话，反应过来：“白事啊，是可以请的，这样我去跑一趟办一下离校手续，通知高淼的话……”
高喆在电话那端接着说：“我来，我来跟她说，您有了假条，直接打给我，我告诉她。谢谢孟老师。”
“哎，行，您节哀。”
老孟放下手里的活，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张假条，写好之后签上字，高三要离校的话还得去年级组盖章子，他正好要去送东西，就顺便跑一趟。
在年级组待了有一会才出来。
这会正是下午吃饭时间，教学楼里上上下下的学生很多。
老孟往教室走去，隔着窗户，他能看见自己每天都能见到的景象，一半的座位空着，一半人还在写作业。
他又看了看高淼的位置，小姑娘很乖，应该是再算数学题。
周男不在啊，老孟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周男在的话会好一点？
“高淼？来。”他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叫了她，就和平常叫她来办公室交代班里事情一样。
高淼闻声抬头，看向门口，看到老孟朝自己招手，于是放下正在算的题，朝外面走去，周男去买饭了，今天他没从家里带，就和赫赫他们去餐厅了，刚让他帮自己捎了一杯小米粥，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老师？”
老孟坐在小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她进来。
“你姐姐让你给她回个电话。”
高淼接过来老孟放在通话界面的手机，隐隐觉得不妙，老孟这样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正要出去，老孟拦住她：“就在这打吧，周男呢？”
高淼手有些发冷，还是先回答道：“他去买饭了。”
“嗯。”老孟点点头。
电话响了五声高喆才接起来。
“喂，姐姐。”
高喆应该是在骑着她的电动车，风声似乎能从电话里传出来。
“淼，告诉你一件事，奶奶走了。”
五雷轰顶，炸到她心窝子里，从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
高喆接着解释：“是昨天凌晨的事，因为一个多月前的脑溢血复发了，人没救过来，就在我们医院。淼，你爸妈还有我爸妈都在，医生全力抢救了，但没办法，你知道我意思吗？”
高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老孟的手机像是被调到了最大通话音量，他自己也听得清楚。
高淼一言不发，脸上扔保持着听着电话“滴滴声”时的表情，仿佛不会动一般。
“我，什么时候回去？”她问道，仿佛用了很久才找到怎么说话发声似的。
“我现在在来接你的路上，还有五分钟到你校门口，你假条拿到手就往出走。”
“好。”
高喆扔不放心她：“把你手机音量打开，出了教室就用你手机给我打过来，听到没？”
“好。”
她的语调平静地吓人。
高淼把手机还给老孟，又接过来老孟地给她的假条。
“高淼，节哀。走吧，手续已经都办好了。
高淼手里攥着假条，走出来办公室，才反应过来一般，掉下了眼泪。
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哭得这么悲伤，悲痛从心底涌来，争相挤出眼眶，眼泪仿佛停不下来地往下掉，她不得不一直把手伸到眼镜后面擦拭才能勉强看清身前的道路，世界在她眼前仿佛旋转颠倒一般，看不清面前的人脸，看不见脚下的路。
教室里还是那些人，她安安静静地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就往外走，她想，奶奶跟她说过要保护好眼睛的，她没有听话，现在连哭都要隔着眼镜去擦眼泪。
她出了教室，脑子里仍是乱哄哄的，班里有同学和她面对着走来，隔得很远就朝她挥手，她完全没看见，对方走近一些刚想问她为什么不理人，就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呆呆地在原地愣了一秒，看她走过去，然后和同伴讨论一句“高淼怎么了？”
她觉得世界好像和她逆流而行的，她下楼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上楼，正是吃饭时间，有回家吃饭的走读生正往学校里赶来，只有她孤零零地往外走，往后，她就是孤零零的人。
她想到了周男，自己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门卫的叔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拦她，可能是他正在小小的警卫室里吃饭吧。
从高中到初中大门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高淼觉得这个路好长，她好像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她走得好累，真的好累，好像下一秒就能躺在路边歇一阵，好像，路边上树有了重影。
北方的秋天很短，仿佛脱了短袖很快就要上棉袄了，又到了一整天都阴阴沉沉的萧瑟季节，秋风扫落叶，见到的路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长发会被吹到脸前。
一直在响的电话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颤抖着冻僵的手指划开，高喆的声音一下子灌入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