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旧事
期末考试在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下完之后的第一天开始，淡淡的太阳被连着几日的小雪搅得有些困倦，只把发光发热当成值班似的胡乱在天上挂几个小时，换了月亮反才照得地上人间一片清明。实验高中就隐在小小一方白茫茫天地间。
第二天下午英语考试的哨声落下，正赶上最后一节课下课，整栋楼都热闹起来，只不过高一学生更多的是因为结束考试和放假。
“行了，大家可以去办公室把书搬回来啦，然后去吃饭啊。”
“我滴亲娘额！放假了放假了，小爷我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耶！”
“哈哈哈哈，何树，说什么呢，这个地方多美，我就一点都不烦，我爱死学习了呢。”
“口区~~~~”
何树端着一摞从办公室里抱出来的书走进二班就开始有感而发：“啊，我爱它晃荡的宿舍楼
爱它掉皮的天花顶
爱它头排的唾沫星
爱它……”
“爱它什么啊？继续啊你”
二班里面闹哄哄的，来来回回搬书的人也不停，一班不知道谁在喊：“爱它食堂的炸酱面”
“爱它老孟的搪瓷碗”
“爱它喷香的花生米”
“芜湖~~~~”
“嗷嗷嗷~~~”
“哈哈哈哈哈哈。”
东西收拾好大家就去吃饭了，期末考完还得接着上两天课讲试卷，等成绩出来后把下学期书领了才正式放假。
七点照常上自习，各班强压着学生的躁动，让他们自己跟着从年级组领回来的答案看错题，第二节自习才允许出声讨论，不过老师们也都明白学生们这时候的浮躁，他们先忙着批卷子，没工夫搭理教室里的学生，只要不吵得厉害，他们也懒得管。
第二节自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对着卷子闲扯了。
“男哥，你放假准备干嘛啊，出来玩不？”
周男看了一眼把凳子搬过来的赫赫和赵明定：“不一定吧，我寒假想找个家教做。”
“啊，不至于吧哥，这么用功？给我们这些渣渣一点颜面好吗！”
“不是，我要去给别人当家教，补补习啥的。”
赫赫恍然大悟，当着赵明定的面也没再问：“哦，这样啊。我寒假不回老家，我爸妈说他们会来陪我，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找你玩。”
周男浅浅地笑了：“好啊。”
赵明定想了想：“我可以帮忙找找资源，看我家亲戚他们有没有谁要补的，介绍给你？”
“不了，我自己看吧。”
周男拒绝得很疏离，一下气氛就有点冷了，赫赫揽过赵明定的脖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嘿嘿，到时候玩的时候去叫你啊。”
“行。”赵明定笑了笑，看向周男的方向。
周男看着课桌的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自习下的时候也不见有老师回来，班长自行组织大家放学了。
赫赫和赵明定一起下楼打热水。
“照明灯，”
“嗯？”
“我……”
赫赫想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周男他，就是那样的人，慢慢接触就会熟了。”
“我没那意思……”赵明定没想着赫赫会突然来找自己，打着哈哈。
“我们初二初三是一个班的，你知道初三的时候我们班都流行一句话。”
赵明定疑惑：“什么？”
“信男哥，得永生。哈哈哈，是不是听起来很傻逼很中二？这句话是之前我们班一个学习很差的同学开始喊的，后来大家都这么说了。”
“为什么啊？”
打热水要到食堂旁边的池子边上，这会儿人也不太多，能看见水龙头底下冒出来的白气，水接到壶里，从少接到多，声音听着也不一样。
“初二的时候我们重新分了班，我们班是整个年级最差的，成绩、卫生、体育都不行，我们班主任一点也不负责任，而且是个变态，是真的变态，但是在我们学校声望很高——不然我爸也不会把我塞进他们班——说他变态是因为他骚扰女生。”
“卧槽？”
“嗯。周男是初二才和我一个班的，我当时就单纯看他帅，学习又好，别人都不敢招惹他，就我一直觉得这男生很好，死缠烂打了好久，初二快过完的时候我们关系才变得很好。有一回周男去办公室的时候撞见了，后来那个女生主动找周男让他帮自己，周男想着跟那个女生去指正那个变态老师，那女生答应了，但是在关键时候那女生突然反水，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开除周男的校方决定传得人尽皆知。”
“后来呢？”
“周男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没过几天突然教育局和警察局来了好大一帮人，把那个老师给带走了，那时我们才知道，周男去找了那个老师之前带过的学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她们答应帮自己指正那个老师，总共十几个女生。最后整理了一份文件放到校长办公桌上，说如果校方不处理，坏的将会是整个学校的名声。”
赵明定有些吃惊了，一个还上初中的孩子怎么能想到这些……
“那次之后，周男让全班人信服的不只是他永远第一的成绩，还有他的手段，不过，怕他的人更多。直到初二结束，学校里一直都分不出来人手带我们班，只是让隔壁的班主任来帮忙招呼，我们班就更乱了。
再后来，我问过男哥，他当时为什么会想着帮忙管班，明明他可以一个人学得很好，他说‘太吵了，环境很重要，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初三开学之后，周男就忙了起来，代老师在黑板上专门讲同学们不会的问题的是他，靠一顿架把班里闹事的人打服的是他，监督班里人认真跑操过体测的也是他，‘信男哥，得永生’就是一个差生在一次小测试之后传开的。初三之后，你想象不到当所有人看到班级排名从倒一变成倒三的时候有多兴奋。
初三后半学期，我们才有了班主任。”
赵明定心生感慨：“那周男跟班里人关系很好吧。”
“一点也不。周男跟所有人都淡淡的，当时我想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后来我发现，他是有意疏远别人的，因为知道初中毕业或者初中上不完就要分开，没必要留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感情。甚至直到高三第二学期，我才敢说我们关系好。”
赵明定不解：“为什么？”
赫赫停下来：“不重要，我今天说这么多只是不想让你心里有什么误解，他，就是那样子，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周男绝对够意思。”
赵明定点点头：“我能感觉得到。”
赫赫松了口气：“那就好。”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其实，是不是没必要跟赵明定说那些话，但，可能，他想让周男跟旁人多亲近一点，一直那样子，不累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男在这个学校比原来更愿意亲近人了，他又隐约觉得这有些怪怪的，像是计划好的一样。算了，不管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跟赵明定，实际上，他只说了关于周男的一点点事，他家里的情况，还有他一直以来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