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会
今年九月末已经有些凉意了，对学生们而言，正是那个穿夏季校服早晚冷，穿秋季外套中午热，学校还不让秋季校服外套里面穿自己衣服，穿了就不准脱校服外套的季节。
第一次全校大会就在这么一个天儿里举行了，学生们判断每次学校开会重要性的一个衡量指标就是高三有没有参加，要是什么事劳驾了高三来参与，那就挺值得期待的。
学校开大会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开大会碰上检查仪容仪表就有些麻烦了，而检查仪容仪表如果还包括检查发型就更难缠了。
其实开学那天第晚自习学校广播里就通知过这件事，最近更是连发了几条通知，让学生们注意仪容仪表，校服必须穿是当然的，“男生头发短寸是标准，不能过长，否则将由教导主任胡虎代为理发”是让大家比较恐慌的一条。
因为这，我们周男还小火了一把呢。
老孟在一班：“学校的通知大家都听到了吧，以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经验来看，学校肯定是会严查的，那尤其是男生，一定要注意，不要染发，这周赶紧能剪得就剪一剪啊。最好剪成周男那样，来，周男你站起来让大家看看你。”
周男发誓，这是他受教育生涯中第一次被以这样的理由要求展示。他迎着五十几双看过来的目光，在讲台上老孟期待又带点鼓励的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
老孟在二班：“那个，虽然我不是你们班主任哈，但这个事情我也提一句，学校要求仪容仪表的事儿你们都重视一下，尤其是男生，我看啊，你们班没有几个标准的，我们班周男，知道吗？他就是标准的寸头，你们可以参考一下，对了，高淼！”
高淼从座位上弹起来：“昂？”
“你可以下课的时候把周男叫过来，或者你拍张照片发到你们私底下的群里让大家看看。”
高淼：“……”
老孟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想：周男这孩子，长得又高又帅的，就是太害羞了，不爱展示，一个大男生这怎么行呢。哎，作为老师，自己还是得给他创造机会。
老孟在办公室：“你们班学生仪容仪表整治得怎么样了……你们知道我班周男吗……”
整整一周，周男去吃饭、去上厕所、去办公室送作业的路上永远有人自以为偷偷实际很明显地看他！虽然他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但是，那种像自己背了一个玻璃罩上面还插着“快来观赏我”的感觉也太不爽了吧。
那无数对话里还有那么几条出彩的，周男简直想给说话的人颁一个“最烂遣词造句奖”再把他扔回幼儿园进修一下语言学了——
“他，他就是周男。”
“就头特别好看的那个？”
“我头要是也长那样也去剪寸头。”
头你妹啊没见过有人夸头好看的！草！
“男哥！你看学校论坛了吗？”中午吃饭的时候赫赫问他。
“没，咋了？
赵明定在赫赫问的时候就打开了手机，点开论坛里最热的帖子，听周男说不知道之后，他咽下嘴里的饭，开始对着手机念道：“‘校草之争，花落新生，一班周男，板寸横生——’”
念到这里，周男实在听不下去了，接过赵明定的手机自己看了起来，他上下翻了几下，就把手机还给了赵明定：“有意思吗，那些人也真是够闲的。”
“好家伙，男哥，您这是不在意，还是习惯了？”
“……”
当校草的次数不少，但因为头长得好看周男还是第一次，莫名还有种羞耻感。
十一放假来了之后，学校就证明了它言出必行的优点。
周一的大会先检查高二高三的仪容仪表，杀鸡儆新猴。
课间操铃响完，院子里站满了人，清一色白色长袖蓝色长裤。
“哎哎，你看那边！”
“不是吧，真，真剪啊。”
教导主任胡虎拎着一把黑色剪刀气势汹汹地站到台阶边上，旁边排列着三位年级主任。
“嘘！大家站好，查人的来了。”体委悄悄在旁边提醒。
高淼想，如果这是社会上的某种仪式，那体委现在一定要从兜里掏出来烟盒抽出来一根塞到检查的人的嘴里，再拿打火机给人点上。
她甩了甩头，看向前面正在演讲的校长。
“同学们，老师们，大家上午好……”
周男在队伍后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校长演讲完是高三的学生代表发言。
在周男打第三个哈欠的时候，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
“草？看那！”反应最快的是高二高三，有人一指，大家往楼上看。
胡虎主任核对了检查的各班的人数后开始突袭人数不够的班级教室，后面跟着个理发店小哥，从三楼出来的时候，剪刀晃来晃去地怪吓人。
站在下面的院子里，只看见胡虎主任在三楼不知道瞥见了什么就往楼梯口的方向狂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站住！前面那几个！”
院子里的人看得起劲，一个个踮起脚伸长脖子恨不能飞起来旋转个三百六十度地看，很快从楼梯口下来几个黄毛红毛，楼梯口正对着院子，几个人下到最后一层，跨着好几节台阶就往下跳，下来的时候身子弓起来，脚下趔趄差点摔倒，眼看就要刹不住车栽到院子里，还好最后及时止住，在和一众好奇且惊讶的眼神对视一秒后，感觉着身后越靠越近的追逐者步伐，撒丫子就往餐厅方向跑。
大家伸长的脖子又往餐厅方向扭过去，这次拦住几个黄毛的竟然是……
“哎，那是啥？鸡！？食堂的鸡怎么跑出来一只？”
离鸡老远的食堂门口出来一个胖墩墩戴白色高帽的大叔，四下观望，锁定目标后朝鸡跑过来，虽然以他的步速，很难追上正在疯狂逃跑的鸡。
也怪可怜的，那只鸡好容易从兄弟姐妹群里逃出来，就碰上人朝它的方向跑过来，出鸡意料啊！不带这么玩鸡的啊！鸡很大声地发出了它作为鸡的嘶吼——
”咯咯哒？！！！“
然后转身就往回跑，谁承想刚转过头就看到了刚刚要把它放上案板的人，它晃动着鸡冠子两头看了看，扑闪了几下翅膀，情急之下拖着肥胖的身子朝着宿舍方向跑去。
“黄毛，你们站住！抓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胡虎主任气喘吁吁地追着。
“哎！同学，同学拦一下，那只鸡！抓住！”从餐厅出来的那个大叔喊道，显然他并不知道这里还在同时进行的人追人活动。
“你们你们几个，去帮忙抓一下那只鸡，其他人，安静！安静！”各班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尽量，嗯，安静地看热闹。
周男被随意指派着去帮忙抓鸡，本来他是想拒绝的，赫赫这傻逼一股牛劲拽着他往那只蠢鸡跑的方向跑过去。
他们几个在那只鸡的前方停下，撞到了狂奔过来的几个彩毛，你往左我往左，你往右我也往右的尴尬瞬间不合时宜地发生了。
“草他码的给老子滚！”领头的黄毛冲着拦在前面的人嚷。
赫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了一秒，周男却是剜了那人一眼，黄毛心下一惊，但来不及细想就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了。
赫赫本来还想拦着，周男一把拽住他，现在不合适，有话之后说。然后转身赶紧迎接那只鸡的到来，最终和后面紧跟着的餐厅大叔前后围堵，制服了那只鸡。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先开的头，鼓掌声充斥着整个校园：“哦吼，牛批！”
“芜湖~”
还有人吹口哨的。
不过很快，最后面跟着的胡虎主任从周男他们身边绕过去——
“别跑！我看见你们了！”胡虎提着把剪刀，拖着中年发福的身体经过楼梯口，后面跟着个理发店小哥，在全校人的“我靠”、“真狠”、“吁”声中追进了，额——一楼女厕。
主席台上站着的拿稿的高三年级代表继续念也不是，下去也不是。
刚才站在胡虎旁边的三位年级主任这个时候正率着一众学生小兵努力维持秩序：“吵什么吵！各班体委去抓谁在起哄！”
不过这会儿看鸡的看鸡，看厕所的看厕所，没人顾得上理他。
“唉唉唉，胡虎出来了！快看！”
胡虎主任从女厕里出来，向上吹了一口气，几根刘海顺势翘了起来，他甩了甩头，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长呼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剪刀甩了甩之后递给随后跟上来的理发小哥，平复了一下呼吸，三人一起从挂着横幅的主席台后面穿过去，然后上了楼。
当时，校园里安静极了，高淼觉得她甚至能听到胡主任上楼的脚步声。不过相比于上楼的胡虎主任的背影，大家这会儿明显更关注——一楼女厕。
大家齐刷刷盯着一楼女厕，几秒之后，几个人挡着脸，光着，头，走了出来，像斗败了的鸡一样，灰溜溜地上楼，进了胡虎主任的办公室。
校园里仍是安静极了，赫赫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旁边周男的板寸，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照明灯，你剪吗？”赫赫小声问道。
“照明，灯？”周男在旁边疑惑。
“嗯嗯，男哥，你不觉得赵明定这样念很好记吗？”
赵明定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剪啊，不过我就修短一点，我死也不会留寸头的。”说完，愤恨地眯了眯眼。
“就是就是，老孟真的是，他以为谁都像男哥那样头皮都那么有型？剪寸头，那不是把我逼向丑的尽头嘛！”赫赫埋怨道。
周男本来是想说“没关系反正你本来也就那样”的，但是又觉得赫赫刚刚好像是夸了他，他立马这样说不太好，就憋住了，看了一眼赵明定的表情，还是没忍住：“有这么难吗，你什么表情，剪头发，又不是剪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就义呢。”
照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