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头而活
伊晨净静静地躺在雪地里,气息尚存,筋脉俱损。
随着动力的消散,伊晨净的身子越发禁不住严寒,渐渐地失去知觉。
近旁的萧弦亦是如此,但她的脑子不似伊晨净那般没了意识,她非常清醒,知道自己正在受着怎样的煎熬。
冬风追雨而去,寒了初雪的心,使得它的泪变成了花,铺天盖地地下。
许是释放了天性,雪越下越放肆,都快将要没过伊晨净。直到山巅出现慕容臻的身影,这雪方才像是找到安慰一般,渐渐收敛。
慕容臻双手负后,指间夹着一根玉箫摇摆着把玩,他轻轻瞥了伊晨净一眼,而后步至萧弦的身边。
看到慕容臻,萧弦瞬间燃起希冀,她以为慕容臻与她合作会救她,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救自己的意思,反而蹲下身来打量自己的衣裳。
非礼勿视,她想破口大骂,嗓子却吐不出话,只能一顿干沙哑
慕容臻瞧着萧弦,微微撇嘴,用玉箫拨开她的衣裳,而后用力在她的背上一敲,她便坐起身来。
慕容臻别过头,三两下将萧弦的衣裳扒得只剩下一件里衣。
他站起身来,觉着她这里衣似乎也还有点用,于是闭着眼睛一并扒了下来。
身无一物的萧弦绝望的蜷缩在雪地里,挣扎,嘶鸣……
萧弦比伊晨净个子稍高,用之刚好,慕容臻拿她的里衣打底,中衣铺开当床,而后把伊晨净轻轻放在上方,再将萧弦那外衣当被子给她上。
看着浴雪的伊人,慕容臻眉睫微颤,与她道:“我用一成功力续你半个时辰性命,接下来就要看那个人舍不舍得为你耗尽毕生修为。”
将话丢下后,慕容臻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雪已停,阳光破云而出,一中年男子握着慕容臻的书信踏雪登山……
——
半年后,漠北。
慕容臻躺在草原上看天,竟没发现慕容新悄悄坐到了他的身边。
“半年了,她还没醒吗?”
慕容臻闻声,微微闭了下眼睛。
慕容新轻叹一声,又与他道:“最多也就只有半年光景,可眼下人都还没醒,你确定你有把握让之后的事情都顺利进行?”
慕容臻坐起身来,道:“有没有把握都得做。”
慕容新笑了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说你是世上最痴情的人吧,你又不是因为痴情,说你是世上最狠心的人吧,你对那人又好像又有那么些不一样的感情。”
慕容臻沉默,这倒是慕容新没有想到的,他挤了挤眼神,知趣地走开。
慕容臻凝视大旻的方向,未觉何时岸芷汀兰落到了他的肩上,直到感受到被啄的痛觉后方知,将这一黑一白两只鸽子捧在手掌上,轻抚。
忆及当初,它们在波斯被伊晨净弃养,后不知历经了多少艰难才回到他的身边。
他抚着抚着忽而笑了,问它们:“去看过她了吗?”
两只鸽子像是听得懂人话,飞到他眼前一个劲儿地拍打翅膀。
慕容臻看到他们身上各绑着一个一条,相继拆开。
“已。”
“醒。”
两只鸽子两个字,分别出自他的暗卫蒲玲和文稳之手。
慕容臻起身寻马。
——
漠北之夏,四处盛开着湖兰花,。
伊晨净闻着花香渐渐恢复了腿力。
醒来将近半月,她终于可以不用被搀扶被抬动,终于可以自己独立行走,她开心至极,像小花猫钓鱼一样,一会儿捉蜻蜓一会儿追蝴蝶。
“伊姐姐,该练习写字了。”
听到蒲玲的呼唤,伊晨净止住追风的脚步,谁知一个没停得稳,扑打着双臂就要向后倒地。
忽然,腰肢被人轻轻握住,那力度小到几乎没有,却带着她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眼看着就要吻上那人的胸膛,伊晨净急忙伸手抵住,抓起他的衣襟稳住身子,微缩的头蓦然抬起,撞上了他的下巴。
“呲!”
“对……”不住二字被一股来自丹田之处的抽痛拦在伊晨净的口中,她捂着热流窜动的小腹试图镇痛,这感觉,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完全明白。
“玲儿,我……”伊晨净叫住准备闪退的蒲玲,疯狂转着眼珠向她传达处境。
蒲玲立即懂得,但又碍于慕容臻是男子,她难以启齿,于是与伊晨净对转眼珠。
慕容臻笑笑,问蒲玲:“拭伤琴在何处?”
蒲玲如释重负,连忙指着庭前的银杏树,道:“埋在下面的,伊姐姐有伤未愈,我先带她去上药,可否请公子您亲自取下?”
慕容臻点头。
伊晨净在蒲玲的“掩护”下急急忙忙进屋,蒲玲去到自己房间拿来物品,并教伊晨净如何使用。
伊晨净从后门去到某处进行一番处理,又偷偷溜进房间,怎知那疼痛骤然加剧,排山倒海地袭来,攻击她的全身。
“啊!”伊晨净忍不住呼出了声。
刚出屋子的蒲玲欲敲门再进,却见慕容臻冲她甩了甩手指。
蒲玲领会,默默退到慕容臻的视野之外。
屋内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声,慕容臻微顿,继而破土取出拭伤琴。
琴音起。
蜷缩在地的伊晨净瞬间“起死回生”,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阖上双目静静地享受。
慕容臻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里。
蒲玲问文稳:“公子弹的曲子是陌溪歌神曲吗?”
文稳点头,又不太确定的样子,道:“我也是第一次听,不确定是不是,但公子曾经说过,《陌溪歌》与《念奴娇》都可以为伊姑娘散痛,我确定这曲不是《念奴娇》,故而我猜应是。你看,公子的脸色都变了。同奏拭伤琴,《念奴娇》曲是不会让公子这般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蒲玲摇头叹息。
“哎!”文稳同叹。
曲终,弹琴人功散,听琴人痛尽。
虽然失了不少生气,但慕容臻仍端着挺拔的身姿,抱着拭伤琴前去敲伊晨净的门,然屋内的她并无开门之意。
慕容臻会意,转身再次回到银杏树下,坐在琴座上。
文稳奉来一杯还乐茶,道:“公子,是否需要玲儿去唤伊姑娘?”
慕容臻摇头,“她醒了多久了?”
文稳低头回:“三个月。三个月前便醒了,文稳斗胆,未及时告知公子,甘愿受罚。”
慕容臻轻轻抿茶,道:“理由。”
文稳躬身解释:“伊姑娘刚醒来之时身体如新生婴孩一般软,骨架如酥一般脆,浑身无力,连筷子都拿不起,于是我便私下做决定,将她调养好后再还与公子。”
慕容臻微微点头,看向伊晨净的屋,“不错,她恢复得不错。”
“是,经过三个月的调养,伊姑娘的身体确实已经痊愈,只是……”文稳欲言又止,见慕容臻目光所致,便道:“只是她好像没了记忆。”
“试过了?”慕容臻放下茶杯,问。
“试过了。”
“好,这半年辛苦你和玲儿了,今后你们不必藏在暗处,都随我一同回长乐坊吧!”
“是。”文稳喜笑颜开。
待文稳回到蒲玲身边。
“玲儿,你同伊姑娘说一声,半个时辰后我们一共去长乐坊。”
蒲玲大喜,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连忙点头,去到伊晨净的屋。
蒲玲敲了敲门,道:“伊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蒲玲推开门,看到伊晨净正背靠着床沿坐着,发丝凌乱,身上的衣物还沾上了尘土,蒲玲想象不到方才受过怎样的疼痛,她急忙过去搀扶。
伊晨净挥了挥手,“不用管我,以后也不用。”
“伊姐姐,你怎么了?”
“玲儿,你和文稳为何一直不辞劳苦地照顾我?我们先前应是从未见过。”
蒲玲心下一惊,道:“伊姐姐,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伊晨净摇头,“没有,没有想起,也不想想起,但是并非我不想想起就想不起。”
蒲玲脸上笑着,泪却冒了出来,“伊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伊晨净直视蒲玲的眼睛,道:“我努力的压抑我的记忆,拼了命的不去想起,可就在刚刚,那个人,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我不想见到他。”
“他在你的记忆里,不好么?”
伊晨净摇头不语,许久。
蒲玲不便多问,便退了出去。
是日,伊晨净屋子的正门再未开过,吃喝是蒲玲从窗口送的,其他,偶尔从后门溜出去一次。
直至入夜,伊晨净辗转反侧。
静夜,思。
何来?何去?何从?
思极,梦。
有人呵斥她:“今天给你出的题不解出来不准吃饭。”
有人怒骂她:“好吃懒做,就知道骗小雨的零食。”
有人命令她:“先生交给我的任务你们必须完成。”
有人哀求她:“去天都峰,找拭伤琴,学陌溪歌。”
梦深,魇。
有人对她道:“记住他们,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千万不能忘记,否则就是不孝。”
她:“记得,我都记得。”
有人对她道:“照顾好小雨,不然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她:“对不起,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有人对她道:“你居然敢杀我,就不怕我每天晚上来找你叙旧吗?”
她:“不,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别再来了。”
有人对她道:“琴找到了吗?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她:“找到了找到了,不过又不见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帮您了结心愿。”
有人对她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奇绝门?来了还不安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小心弄丢小命。”
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