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男人看过来,尬聊这么久,头一次正眼看她。
原来他有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眼风扫来时,有点勾人,又因眼底波澜不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他的视线与她交接,旋即收回,又端起了酒杯。
孟绮有一瞬的失神。
随即清醒,什么意思?
看她一眼,觉得她不配得到一个答案?
好歹被人喊了成千上万次美女,向来是别人多看她几眼,孟绮还从没被异性如此轻慢过,一时心里有些不平衡。
她轻声问:“你知道手凉,按中医说法意味着什么吗?”
她自己答:“肾阳虚。”
99男人都听不得这样的话。
男人喝完最后一口酒,不紧不慢道:“你还懂中医?”
孟绮谦虚:“略懂皮毛。”
修长手指轻触玻璃杯,“有机会切磋切磋。”
孟绮接道:“按中医说法,叫调和调和。”
跟饭桌上那些“养生男”学的,什么黄帝内经,阴阳调和。
这一次,没等男人有所反应,他的手机先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接听的同时起了身,目测身高一米八往上。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低沉道:“别慌,你慢点说。”
刚巧老板拎着托盘回来,男人冲他说句:“走了,她这杯记我账上。”
拎起外套,就这么边讲电话边朝外走。
这次换了孟绮“宠辱不惊”,淡定自如地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把酒喝完,又看一眼手表,果然“高效”,起身拿外套。
酒钱有人付了,她又付了小费。
老板先是一喜,又流露出“肯定是有所求”的表情。
见她挎上包抬脚就走,老板在身后热络道:“欢迎常来,我叫大伟,朋友都叫我阿伟,只要别叫我哥就行。”
孟绮背对他挥挥手,想起那句“阿伟死了。”
不是烦死的,就是贱死的。
外面华灯初上,市中心的夜晚比白天更美。
被微凉的夜风一吹,孟绮人也清醒了些。这个点不好打车,她用app下了个单,站在欧式路灯下等车,给闺蜜发微信消磨时间。
蒙奇奇:【刚遇到一个绝色男人,请我喝了一杯挺贵的酒。】
流氓兔:【然后呢,你在床上,他在洗澡?】
蒙奇奇:【他在哪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在路边等车。】
流氓兔:【姐妹儿,新闻六要素5w1h,这个h,howlonghowmanytimes才是最具价值的部分!】
孟绮心说,别急啊。
这只是导语。
最近少不了来医院,抽空过来坐坐,转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孟绮是从机场直接来医院,行李让同事直接带去单位。
她在出租车上小憩片刻,睁开眼时,远远看见自家小区门口的标志性雕塑,这对她来讲,就是“家”的标志。
雕塑下方是浅水池,池底有喷泉灯,水花汩汩,吸引了一群玩水枪的孩子。
除了嬉闹的孩子,扎堆聊天的家长,还有一伙打扮时髦的老阿姨,在并不扰人的音乐声中优雅地跳舞。
孟绮穿过人群时,视线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一百余平的房子,住着她和十来盆植物,因为经常出差,养的都是皮实的物种,仙人球和多肉。
其中一盆正是花期,娇艳的红色花朵,配上灰色棘刺,有一种充满张力的美。仙人球花期很短,她养了这么久,也没赶上几次。
冲热水澡,敷上面膜,给花浇水,然后打开电脑。
孟青松入院以来所有的检查报告,石仲谦都会拍下来发她一份。她一直没空细看,只知道是良性瘤,但位置不好。
半懂不懂地看完一遍,心情有点沉重。
记者的工作强度众所周知,几年下来,孟绮已经掌握了一套自我调整的方法。
她铺上减震垫,找了一段燃脂操的视频,跳足半小时。在酒吧时没能流出来的泪,以汗水形式释放出来。
临睡前,她又去看了眼阳台盛放的绯花玉,也许,这一次运气不会那样差。
第二天,孟绮一身清爽地去上班。
她就职这家名为“瞭望者”的传媒集团,实力雄厚,眼光独到,在媒体行业大变革中转型成功。与时俱进的同时,还能保有“铁肩担道义”的风骨,是新闻类毕业生的首选之一。
用主编老邓的话说,“越是声音芜杂的时代,越需要真正的人才。”
孟绮手捧一杯红茶拿铁,在门口打卡时,有人追上来跟她勾肩搭背。
“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这位女同事,姓徐名徐。人送外号“流氓兔”,当然这个“人”特指孟绮,她俩是无话不谈的铁磁闺蜜。
徐徐压低声音:“起这么早,昨晚果然是‘无事发生’啊。”
她也打卡,两人都是提前到岗。
“咱们大老板真是赚,花了白菜价,请了两颗翡翠白菜。”
孟绮轻笑。
当初报考新闻专业,孟青松就不赞同,认为不如学播音主持,光鲜又露脸,还有机会结识优秀的异性。
孟绮当时回答说,“比起念稿子,我更想做那个写稿子的人。”
她和徐徐同一批入职,都从小记者做起,如今徐徐做了编辑,孟绮仍坚守在一线,目标是成为集团内“最年轻的首席记者”。
到了午休时间,徐徐过来找孟绮吃饭。
两人关系这么铁,除了脾气相投,还有一点是口味一致。
“最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特意等你回来一起去。”
“改天吧,今天我要享用办公室大餐。”
孟绮拿开一本厚书,露出刚泡好的碗面,香辣牛肉的味道弥漫开来。
徐徐一脸嫌弃,“你在外面还没吃够啊?”
“我下午要去医院,得抓紧时间把工作都处理完。”
徐徐知道孟绮家里情况,不由感慨:“到底是血浓于水啊,患难见真情。”
孟绮淡淡回一句:“现在他身边没别人。我必须得去尽责任。”
“你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呢?”
“出差了。”
徐徐对石仲谦很感兴趣,因为他是一名律师,还是长得不错、家里有厂、明明可以当个纨绔却非要努力进步的那种。
孟绮可能是对他戴了有色眼镜,觉得也就是一般水准,无非个子高些,五官周正些,气质好些。
要说帅,昨晚那位才是真的绝。
下午,孟绮又来到云水一院。
今天特意提前过来,希望能见一见孟青松的主治医生。
孟绮去神经外科办公室,被告知苏医生在开会,稍后会直接去查房。孟绮于是回到住院部,跟昨天认识的刘护士巩固一下交情。
不多时,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队白大褂。
某些职业还真是自带光环,医生这雪白修长的制服,只要是齐头整脸,穿上就变帅哥,如果模样再标志些,那就是男神级别了。
就比如领头那一位。
个头最高,短发利落,长腿迈着果决的步伐,就连身上白大褂都比别人更有型,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一股冷冽气场。
刘护士提醒:“这就是神外的苏教授,你爸的主刀医生。”
见孟绮也没个反应,不由纳闷。
其实孟绮是有点懵,准确说,是彻底懵了。
这样一张脸,见过一次记住一生或许有些夸张,但是昨晚见的,今天肯定不会忘。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这么寸呢?
眼瞅着就要狭路相逢,孟绮脚比脑子快,立即拐去一边,装作看墙上的宣传画。那一队人就从她身后经过。
孟绮松了一口气。
又没法彻底放松。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回想了一遍昨晚她在酒吧的每句话,她就恨不得哐哐撞墙。撩就撩,扯什么中医?扯什么“肾阳虚”!
这下真是把人得罪狠了,从根基上把一个男人给否定了。
不知道这位苏医生是不是小心眼,爱记仇的。万一在给孟青松开颅时想到这个茬儿,稍一走神,手一哆嗦……
爸爸,对不起。
这一声发自肺腑,脱口而出。
没想得到是,居然还有人回应:“不用这么客气。”
孟绮:“……”
这声音低而不沉,透着一股子清冷。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对人的长相与声音都比较敏感。这声音,跟主人的脸一样有辨识度。
孟绮缓缓转过身,对上一张脸。
果然是他。
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一抹玩味。
换了白大褂,那股子邪气被收敛起来,个子高,气质冷,还真挺像个外科医生的。不用怀疑,人家就带着胸牌呢。
神经外科……苏亦至。
孟绮眨了眨眼,“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没错,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她不想死,还想装个傻试试。
对方估计也没料到这一招,挑下眉,目光在她脸上盘旋半秒,回到手里的文件夹,问:“你是孟青松的家属?”
这是医生还是半仙儿?这都能看出来。
不过的确都说她长得随爸多些。
“是的。”
“进去吧,沟通情况时家属最好也在。”
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完,抬脚就走。病房门口,有个岁数不大的男医生正朝这边张望,戴着眼镜都挡不住那股子八卦意味。
见他转身,那人立即缩回去,活像耗子见了猫。
孟绮心里的忐忑,又加深一层。
来到病房,其他家属也都来了,孟绮发现,大家对这位苏医生都很敬重,一点也没因为他的年纪而抱有偏见。
苏医生对病人很和气,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不时地提问一下手下几个小医生。那些“小医生”其实年纪并不比他差多少,但言谈举止跟他一比确实青涩,对他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
轮到孟青松,苏医生问:“晚上睡得怎么样?头还疼吗?”
孟青松回道:“吃了您给开的药,就好多了。”
苏医生点头,“没再抽烟吧?”
“没有,绝对没有。”
孟青松说完又看了眼一边的孟绮,估计是怕她揭短。
等他意识到自从医生进来,自家女儿好像一言未发,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孟青松又忍不住介绍:“苏医生,这是我女儿。”
孟绮:“……”
只好配合地伸出右手,大方道:“您好,我叫孟绮。”
男人清淡的目光扫过她的手,点下头。
孟绮镇定自若地收回手,平时采访被摔电话、甩脸子都是常有的事,这种小冷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苏医生又对其他病人交代几句,查房工作结束了,白大褂们鱼贯而出,苏医生走到门口又折返,在一众好奇目光中走到孟绮面前。
他声音不高不低:“暂时性失忆,挂神经内科。”
孟绮:“……”
“如果是双重人格,去精神科。”
说完也不看她反应,就干脆利索地走了。
孟青松听得莫名其妙,有些发慌:“苏医生什么意思?还让我去看神经内科?还精神科?”
孟绮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他说的不是您。”
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果然是个记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