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关系
时隔五年,当金瑶夕再一次进入林家大宅内的时候,恐惧的藤曼就像中了毒一样立刻攀爬上来,包裹了全身!尽管院子里没有向他爬来的尸体,甚至隐约还有一些人味。像被人收拾过的,那样干净规整。
“这些年,我与弟兄们暂住此处。”林清玉一身黑色劲装,身后跟随十多位身着同样黑色劲装的壮士们,有的人手握着长刀还未来得及入鞘,凝固在刀尖的血滴直往下坠。
金瑶夕没有说话,林清玉带他往后院走,继续道:“五年前你我皆被俘,本身那人是要将我灭口,但侥幸逃脱。之后回道此处,便是让自己不忘血仇!”
林清玉说话的时候,眉间邹得很深。他似乎没变,无论是清秀的相貌,还是那嫉恶如仇、光明正义的姿态。他似乎又变了,变的暗淡与深沉,变的再也明媚不起来了。
金瑶夕穿过陌生又熟悉的廊亭,眼前渐渐浮现起那三年间的温暖喜乐,但现在,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金瑶夕跟着林清玉到了内堂的一处房间,这是小时候金瑶夕在林家居住的卧房,里面被收拾的十分干净。林清玉自顾自的从榻上的席子底下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从里面翻出了一件半旧的明黄色小褂,拿到金瑶夕面前问道:“这是爹娘当初收留你的时候发现的,你可知这是何物?”
“自幼离开水园村之时,便已在随身包袱内。”金瑶夕不解的看向林清玉。
“爹娘与我交代过,此衣是金家东宫太子所饲养的金蟾吐丝所织,它是你的。”爹娘曾说,这件小褂非比寻常。
琛元年间,东宫太子只因是天琛帝独子,所以便早早被立为东宫太子,但是太子的最有兴致的事情并不是治理天下,而是更加沉迷于民间稀奇物件。那年西域大使向大靖进献了许多品种罕见的金蟾,被天琛帝赐予东宫饲养。那日,宫里太医宣布太子妃怀了皇嗣的时候,金蟾们接连吐出大把大把的金色棉丝,所有人皆认为是大吉之兆,太子高兴极了,命人把那些金灿灿的丝线做成一件小褂,赐予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它是金瑶夕的根,理应承载着他的爱与恨。
金瑶夕接过小褂,内心并没有波澜,他们口中的一些前朝仇恨,大多数都是传说或听闻而来的故事。对他而言,只在乎自己看到的事实,那便是师傅的死、张阿伯的死、林家的灭门以及不能容自己存活的世道!
“爹娘曾不断嘱咐我要护你周全,即便最终因你而亡”林清玉承认这些年来是恨金瑶夕的。但他更愿意相信爹娘的信仰,选择去追随金瑶夕,否则他们的死就变的毫无意义。
“当你从瀛昭塔出来之后,我便一直在找寻你,只有你金瑶夕活着,他们的死才有不会被辜负!”林清玉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痛恨金瑶夕带来杀戮,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保护他,甚至要拥戴和忠诚于他。后来当内心更加平静的时候才明白,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金瑶夕。
“所以,我便要以金瑶夕的身份讨回公道!”他发誓,要让那些因他而去的魂,终会重于泰山!
整个御都还在国丧期间,加上冬日气息渐盛,就连金银大街和圣武大街都笼罩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
宁翎肆因病,已数日未去上朝,也拒绝吃药,把宁平王爷亲自请来的大夫都赶了出去。宁稚承已痊愈,准备奔赴沙场之前,来看了眼这个似乎长不大的弟弟。
“二哥”宁翎肆为数不多的软弱情绪,定是来源于宁润宜的突然离去。
“人死不能复生,阿肆你要做的便是查到真凶,而不是整日在这哀哉!”宁稚承看着这以往生龙活虎的宁翎肆竟变的这般颓败,不忍再看他如此消沉下去。“现下摄政王在位稳住朝局,我等需尽快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你如此消沉,想必也并不是润宜愿意看到的。”
“嗯,二哥说的是。”
劝慰完宁翎肆,宁稚承便快马疾驰,奔赴南岭边沙。
宁翎肆这几日断断续续也听说了一些消息,据说朝廷已查到了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昌喜公公,只是幕后主使尚未供出,还在审问阶段。
翌日,宁翎肆穿上翼旋侯的红蟒官袍,出现在太玄殿朝堂之上,他看着堂上有些发愣。
坐在龙椅上的是身着蛟龙黄袍的宁言恪,永远一副威严又清高的姿态俯瞰众人,余光瞥见了站在一角的宁翎肆,“翼旋侯近日可好了些?”
“回摄政王千岁,臣已痊愈。”宁翎肆恭敬回答。
“那便好,下毒凶手正在刑司库进行审问,你可愿意同焦云清首辅大人一起审问,找出幕后主使?”
“臣愿意。”宁翎肆不太明白为何没有找京司殿的同知参与审问,而是让自己与京司殿首辅焦云清一同办案,不过也好,他可以借此机会证实一些或好或坏的猜测。
刑司库内,昌喜被绑在人形架子上,鞭打的血肉模糊。似乎昏迷了,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他是如何被查出为凶手的?”宁翎肆几日没上朝,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群脉。
“此阉人最为贴近宣极陛下的日常,衣食住行无一例外需经他手,昌喜必是第一位接触之人,不是他下毒,也便是他与贼人串通一气罢了。况且,这阉人已经签字画押。”说着,焦云卿拿出了一张画押的纸摆在宁翎肆面前。
“他的目的是什么?”一个自己跟随多年的皇帝,怎么会突然就下得了毒手?
“这也是现下你我来此审问的原因。”焦云卿沉着冷静,不愧是常年办案、见惯了厮杀的人。
焦云卿招招手,一名狱卒端了盆冷水过来,对准了布满血污的脸,重重的泼洒了过去,原本奄奄昏迷的昌喜公公痛苦的睁开了眼,无力的看着宁翎肆和焦云卿两人。
“我且问你,为何要毒害陛下?!”一说到润宜的死,宁翎肆就忍不住的痛心。
“奴才奴才”昌喜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害怕的,说话利索不起来。
“快说!”宁翎肆眼神凌厉。
“是因那金家子奴才不愿意”
“你说什么?”宁翎肆的脑袋仿佛被一顶锣鼓砸到了脑袋。
焦云卿立刻上前,道:“你是说,金家子是幕后主使?”
还没来得及回答,昌喜再次昏了过去。
焦云卿把金瑶夕的名字赫然列在了昌喜的供词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十分水到渠成:焦云卿将供词呈于摄政王,紧接着顺理成章的,金瑶夕再次被列为朝廷重犯,罪名是弑君谋逆!
后来宁翎肆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下狱。
然后宁平王府被抄了,宁稚安一家三口虽然搬了出去,但也受了牵连。原因是宁平王府与弑君谋逆者——金家子,牵连甚多!
有人在朝堂上说那金家子私自被宁翎肆豢养在府上许多时日,很可能就是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还有人找到了当时羁押流放金瑶夕的换班士兵,被证实半路上翼旋侯多次前去探望尚为囚徒的金瑶夕。一时间谣言四起,在加上,听说宁翎肆本来在男人女人中就有些不清楚的干系,而那金家子偏偏生的美艳绝伦,一时间几乎坐实了宁翎肆倒戈为金瑶夕谋逆的帮凶。
这些大臣的推理不无道理,宁翎肆一时间竟难以反驳,他确实将金瑶夕放在府里养了一阵子,也发生了一些令人回味的事情,后来舔着脸追了两次囚车。这些加起来要说他宁翎肆是清白的,那确实可能性有点小,但事实就是——宁翎肆不是帮凶,即便金瑶夕要复辟,也不可能让他伤害宁润宜,更别说助他。现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金瑶夕一心复辟,毒杀宁氏皇帝;二是金瑶夕未毒杀宁氏皇帝,昌喜说谎!宁翎肆期待是第二种可能,他也固执的在潜意识里只愿意相信第二种可能,虽然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所以这几天宁翎肆在天牢里闭目深思:如果不是金瑶夕,那么昌喜的真正主谋又是谁呢?
宁平王府被抄家之后,许多家奴被变卖或被流放,但因宁稚承多年跟随将军征战沙场,不顾生死为国效力,也曾立下赫赫战功,所以经朝廷协商后,只将宁平王爷以及宁稚安一家贬为庶民,暂且只将主要嫌疑者宁翎肆进行收监,择日再审。
宁润宜被毒害,自己却被诬陷下狱,宁翎肆觉得天下没有再比自己更糟糕的人了。细细想来这一切仿佛都是被人设计好了的圈套,自己还偏偏跳进来了,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困境,令人气恼无比!
“起来了,有人来探监!”
狱卒打开牢门上的铁锁链,发出“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宁翎肆嘴里叼着跟稻草,头发凌乱,靠在墙边,闭目未动。
“阿肆呀”来人是宁寒,一进来见到宁翎肆这副糟糕模样,不由得心疼道,“儿子!都是爹无能”
“爹”宁翎肆在狱中这几日也是痛定思痛,自认为连累了宁平王府如此多人,若不是当初是自己一意孤行将金瑶夕养在府中“是孩儿对不起你们!”后悔,也不后悔,如果能冲破这枷锁的话
“大人”一个熟悉的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只是那声音的质感太过真实,真实到宁翎肆要立刻睁开眼睛去确认才行。
一个披着重色袍子的人,从宁寒的身后缓缓走出来,温和的蹲下与宁翎肆对视,明丽的容颜绽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