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指尖
兰子夕被带上重重的脚镣,单独关在地下天牢,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不知道为何林家院子里满是死人,甚至这几日总是梦见林家院子里的死人爬起来怨恨的走向他,然后头痛胸闷,直至惊醒!
锁门的链条忽然叮叮当当的响动。
“起来!京司殿提审!”
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瘦弱的像一跟草芥,仿佛轻轻一吹又被随意地任由他飘落在地上。
兰子夕被带到刑部大堂,走路的时候,脚镣发出清脆的响声,进了内堂,被一个士兵按下跪在地上。
“抬起头回话。”内堂上坐着一个微胖的男人。身边还坐着少年,那少年一袭玄色装束,低头把玩着一把镶嵌着美玉的匕首。
兰子夕抬起头,看到了坐在堂上的那个男人,顿时背脊发凉,胸口闷的难受。
焦赞在看到兰子夕的那一刻,也顿感惊慌不已,三年前岳州那个小兔儿爷没相到竟然是金家遗子!
旁边的少年一直在把玩一个漂亮的匕首,嘴角弯弯的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怄气,但他似乎眼里只有那个匕首。
“我问你,”焦赞平服了一下思绪,继续审问到“你可是前朝金氏一族?”
“回大人的话小民自幼唤名兰子夕”
“你出生后被前朝言官兰卫钦在岳州抚养长大,你只许回答是或不是。”焦赞的情绪平稳了些,审问状态也渐入佳境。
“是”
“之后被林峰墨收留,是或不是?”
“是”
“这就对了,你姓金!”
“小民自幼唤名兰子夕”
“嘴还硬,金氏小儿,不老实交代是要受刑的,早点交代承认了,本官早点结案,你也能保个全尸,如何?”
“小民自幼唤名兰子夕。”
“你个小杂种!”焦赞想起了三年前,不免更加气急败坏,“来人!上鞭刑二十!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不一会儿,有人呈上来一根粗绳重鞭,这在刑部中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刑法了,焦赞的怒气太容易被点燃,立刻下了堂一把夺过鞭子。
“啪!”
瘦弱少年的身上顿时背上鲜血淋漓,脸上也连带着被抽出了深深的血痕,往外渗着血珠。望着这被柔弱可欺的样子,鲜红的血珠在白皙的脸蛋上开出了一朵朵小花,就像学地里怒放的梅。
三年前的那天,那个软弱可欺的美少年被鲜血铺面了面,一种特殊的美感让人欲罢不能!
兰子夕痛的倒在地上,却未有一声叫惨。
“焦大人”把玩匕首的少年懒洋洋的起身,“这金氏余孽明日还要面圣,如果打坏了耽误了面圣可就不好办了!”
焦赞咬牙切齿的淬了一口唾沫,刚打的起劲这小子提醒的也是,暂且忍一忍,待明日面圣后再来撒这口气。
宁翎肆玩味儿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兰子夕,“你可真能忍,承认了自己姓金又如何?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死,怎么样?”
少年冲兰子夕扯出一抹淡淡的笑,绝美绚丽但又如此冷漠
太玄大殿龙椅上的宣极帝宁润宜,刚刚年满十五,月前刚过的生辰。摄政王说当他只有两岁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此时的宣极帝正襟危坐,谨小慎微,生怕出错,虽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但身前是朝廷群臣,身后是摄政王宁言恪,不知为何,这压迫感太令人窒息。昨日京司殿上报前朝金家余孽已被捉拿,按历代律令,前朝乱臣贼子须审后再斩。但是这个前朝余孽不是普通乱臣,他是前朝太子妃遗腹子,虽无杀生之罪,却有杀生之祸。
“宣——金家幼子上殿——”昌喜公公习惯性的甩了甩手里的拂尘。
带着脚镣的少年被押上了殿,跪在大殿中央,背上和脸上的血痕已经凝固,颜色偏黑红。
“抬起头来——”先说话的是摄政王宁言恪。
兰子夕颤颤的扬起下巴。
大臣们一阵稍动,尤其是一些年长的老臣们一再探头打量跪在殿中央的少年,窃窃私语。
“太像了”他们面面相觑到。
宁言恪看到少年扬起下巴的瞬间,脸上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几乎瞬间就已认定——此子不能留!
年轻些的朝臣则摸不着头脑。
“你就是金家遗子?”宁润宜有些好奇。
“小民唤名金瑶夕。”
此话一出,朝堂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果然是金家人!”“是啊那面相错不了”“真是没想到当年”
“你既承认了是金家余孽,那便不用再多费时间审问”宁言恪摆了摆手,“拖下去!明日午时问斩。”
“陛下万岁、摄政王千岁——”说话的人是本朝言官重臣谦卓温,“老臣认为不能草草问斩。”
“温老宅心仁厚,但是如果难道是要让陛下陷入危险之境,其后再去捉拿?”反驳谦卓温的是御使大人柳权。
“御使大人言重了,金家子嗣虽有祸患之忧,但无祸患之罪。且陛下尚为年少,山河根基不稳,外患颇多,如若斩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外患必将更大!当务之急是潜心图志、力排外患,稳固民心才是呀!”谦卓温慷慨陈词,字字有力。
“请陛下三思——”言官们齐声高呼。
宁润宜颤颤的看向摄政王,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谦卓温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摄政王说了明日要把这受伤的小孩儿问斩,自己该做何反应才是正确的呢
“温老爱民之心可以体恤,但此为金家遗子,留下必将后患无穷!”宁言恪不以为意,既然斩草就要除根!
谦卓温泰然自若道:“可将其关入瀛昭塔,待年满十八后再流放之,既不违背民心,又能免去忧患。陛下以为如何?”
“温老温老所言甚好”宁润宜觉得谦卓温的法子很好,毕竟他不太愿意随意下令去杀一个小孩子,虽然从自己手上下令斩杀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但有时也是迫不得已,那都不是他愿意的这次宁润宜实在不想,可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眼宁言恪的表情,那种窒息的压迫感又来了
“陛下贤明——”言官们呼声再起。
宁润宜有些雀跃,这是仅有一次没有听摄政父王的指示而应答的令,而且是杀伐决断的令。但转念一想,下了朝肯定免不了摄政父王的处罚。但阿肆哥哥说自己要有个皇帝的样子,今天的润宜有点皇帝的样子了吧
殿外一个高瘦的少年抱着双臂倚靠着门廊的柱子边,嘴角微扬。
金瑶夕以前朝皇嗣的身份被关进了瀛昭塔,塔内杂草重生,了无生机,只有一个聋哑太监偶尔过来做一些清扫杂事。
他在这里的每一夜都噩梦萦绕,梦见师傅笑着与他挥手梦见张阿伯背着自己玩竹蜻蜓突然他们都不见了!林家院子里的死尸体不断的朝他爬来!林老爷林夫人狠狠的瞪着他!金瑶夕在无数个黑夜里被拉扯、吞噬,持续到翌日清晨来临,一切才恢复平静。
在瀛昭塔关了几个月,实际上只要不入这黑夜的梦,一切总是平静的。
直到兰卫钦出现在瀛昭塔。
金瑶夕从来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师傅,所以当兰卫钦带着脚镣被进来的时候,金瑶夕又惊喜又难过。先前的审判事件中,隐约明白了自己被关押甚至被鞭打的缘由,养育自己的师傅如今被牵连进来,必定也是凶多吉少。
事实确是如此,三年前水园村被一把火烧了,紧接着兰卫钦被捕送到一处密牢,关了整整三年,年迈垂垂的兰卫钦受尽折磨,也不曾交代金家子嗣半点消息。没想到没想到夕儿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不久后,自己就被驱逐至瀛昭塔,兰卫钦哀发衰容,三年来的痛苦消磨,金氏幼子落入贼人手中都令他身心俱焚这浑浊的天地世间呀
危难间重逢,师徒情绪毫无二致。
“是宁言恪杀害琛元帝,杀害太子与太子妃!他们这些乱臣盗贼!!可怜我年少的夕儿,为师前十载教你仁慈为怀,放下仇恨。可如今这天地哪里容得下你金瑶夕?!即便慈悲也只能留予地狱去了!你且记着,以后便没有兰子夕,只有金瑶夕!没有容身之处便去开辟!苟且活着不能,死亦何故!!”
“师傅”金瑶夕不明白师傅为何变的这般疯癫模样。
“夕儿莫怕,你是金家皇太孙金瑶夕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兰卫钦的弯着虚弱的身子恭恭敬敬的向十三岁的少年行了一个君臣跪拜大礼。
他说自己一定会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就正大光明的死所以兰子夕在殿上如实报了自己金姓名字,可结果没有因为金瑶夕这个名字而死去,反而因为这个名字活了下来,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既然没有死,那就让金瑶夕这个名字正大光明的活吧
四年多之后
再过几个月,金瑶夕就要被流放了,这几年,师傅的身体每况愈下,从年前就开始咯血,但教授予金瑶夕的内容却只增不减。
“夕儿不会独善其身,去走出自己的路吧,你要光明的活”这是师傅留给金瑶夕最后的话。
兰卫钦还是没有看到金瑶夕出塔,虽然金瑶夕已经长大了,也清楚师傅的身子骨,但是当兰卫钦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还是哭的难以自持。
聋哑公公帮忙将师傅葬在塔外的大树下,他出不了塔,也无法选择更好的下葬之处。
那天晚上的噩梦没有断过,头痛的毛病也发作了两次。
这天是金瑶夕出塔的日子,御都派足足八名京司殿过来提审,为首的是一个仅二十岁的高个子少年郎,本来腰上已有京司殿的御用佩刀,另一边还挂着一把镶玉的匕首。
“金家遗子金瑶夕!”其中一名京司殿一进门就嚷嚷着。
“各位官爷好。”金瑶夕出来恭敬的给来的这群人行礼,刚好瞥到了那把美玉匕首。
这金瑶夕不愧是前朝太子妃的儿子,肤如白玉、眼眸深邃,高挺的鼻梁下一点红珠隐约在上唇中间
众人看的有些呆了。
“金瑶夕,”宁翎肆拿掉腰间的匕首,抵在金瑶夕的下巴处,慢慢向上,“把头抬起来。”
金瑶夕的脸被动的上扬,嘴唇微张,样子及其妩媚。后面几人一阵骚动,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竟然是个男人。
“你真的是个男的?”宁翎肆话刚说完就开始后悔了,这话问的像是自己被他迷住了一样,显的无比蠢笨。
“大人可以亲自查验啊”金瑶夕无所畏惧的样子让宁翎肆感到十分挫败。
“倒也不是不可以!”宁翎肆本来不打算这样回应的,他大可骂对方一句疯子便可结束这僵局,但转念一想,似乎有了更有趣的方法来挫挫他的无所畏惧。
“你们几个外面守着!”宁翎肆说着便抓着金瑶夕走进了屋子。留下其余的人僵在原地。
“都愣着干什么,去外面守着吧!”说话的是宁翎肆的近卫瑾时,做了三年宁平王小公子的近卫,对于主子的脾性还算是了解的,就让他折腾一会儿也无妨。
宁翎肆一进屋就撕掉了金瑶夕的外衫,宁翎肆个子足足高出金瑶夕大半个头,常年习武,力气也非常人,一只手抓着金瑶夕的双腕,双腿将对方身体抵在墙上,轻而易举的将金瑶夕禁锢住,另一只手去解金瑶夕的腰带。
“你!”金瑶夕使不上力气,难以挣脱,眼看自己的腰带就要被解开了,这个可恶的混蛋!
宁翎肆低头对视金瑶夕的眼睛,一丝得逞后的愉悦,“怎么?后悔了?”
“呵呵来呀!”金瑶夕突然笑了。
宁翎肆被这突然的笑打乱了方寸,微征了一下之后,负气似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眼前的金瑶夕被褪去了所有的外衫,只剩下薄薄的里衣,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周围,宁翎肆竟然觉得十分好闻,抵在鼻尖的脸,充满雾气的眼眸,唇中一点红珠都被尽收眼底两个人离的太近,气息流转,金瑶夕仰着头对视面前的这双星眸,宁翎肆赌气般的回视,芊长的指尖戏虐般的滑过轻衫。
不知怎的,宁翎肆竟显得比眼前被禁锢的人还要慌乱,不知什么时候另一只手逐渐不受控制的松开了金瑶夕的双腕。
就在这时,脖颈一突然阵刺痛,将宁翎肆从难以自持的呼吸中拉了回来。
金瑶夕正持着镶玉的匕首抵住宁翎肆的脖颈。“带我出去!”
“你本来就是要被流放出去的。”宁翎肆收回了酥麻的手,指尖逐渐冰冷。
“我说的是自由。”
宁翎肆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浅浅一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