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等上官松霞捧着那一碟才出锅的糕上来,云螭将她拦住,挑眉问:“你叫他什么?”
先前三人来此投宿之前,上官松霞问起穆怀诚的名姓,怀诚不敢告诉她真名,可也不敢胡说八道,就只说自己单名一个“诚”。
此刻,上官松霞便道:“诚哥哥自然是比哥哥的年纪还大些,我不是该这么叫吗?或者,是该叫诚叔叔?”她对于这些称呼,可是了解的有限。
穆怀诚赶在云螭回答之前道:“你就如先前那么称呼我,我很喜欢,无妨。”
上官松霞嫣然一笑,把糕举了举:“这是新出炉的,很甜糯,我先放下了。”说着已先进了屋内。
云螭见她叫怀诚哥哥,本不太高兴,听她说完,却不禁笑的开心:“诚叔叔?好的很,好的很,假如见到了傅东肃……”
正乐不可支,就给穆怀诚怼了一下。
云螭及时刹住,却用只有怀诚听见的声音道:“那才是真正的傅叔叔……啊不,那人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兴许是傅爷爷呢。”
穆怀诚很无奈地瞥了云螭一眼,没想到他幼稚起来,简直叫人没法儿说,当下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你这是在取笑傅相呢,还是自认是他的晚辈?”
云螭只顾嘲笑,忘了辈分的事儿,当下戛然而止。
两人正欲进内,突然怀诚若有所思地看向楼下:“我先出去一会儿。”
云螭微怔,运起灵识稍加感应,却不说破:“去吧。”
怀诚转身拾级而下,不多时已经出了客栈。栏杆前云螭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微微冷笑,自先进了屋内。
屋中,上官松霞正坐在桌边,见只有他一人进来,便问:“诚哥哥呢?”
云螭越看她,越觉着可爱,趁着穆怀诚不在,便捧着她的脸,在眉心上亲了一下,才满足地说道:“别管他,我们尝尝这糕好不好。”
大概一刻钟后,穆怀诚才又返回,云螭瞟着他,仿佛有些意外,可竟没有问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此时已将入夜,云螭理所当然地要跟上官松霞同一个房间,穆怀诚自然不肯答应,拦着道:“不得逾矩,我跟你同睡。”
云螭把他上下打量了会儿:“那不必了,我没这种爱好。”
穆怀诚不理他的胡话:“就算不跟我同屋,那也绝不能允许你胡作非为。”
先前怀诚叫店家去弄了几样时鲜的水果,上官松霞此刻正在里屋吃果子,可仍是发现了他两人窃窃私语,便抬头好奇地看过来。
云螭避开她的目光,对怀诚道:“你这人,果然不愧是先前在山上管账的,最是婆婆妈妈,这会儿你是在这里,可知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们……是何等的亲密无间。”
穆怀诚脸色极冷,盯着他道:“你还有脸说!你觉着你所做的是什么值得大肆称道的?”
按捺着怒气,他又道:“总之先前如何,我且不与你算,但只要我在这里,从今往后便不许你再冒犯师尊,做那些荒唐之举。”
云螭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冒犯?那她叫你‘诚哥哥’,算不算也是一种‘冒犯”啊?”
怀诚怔忪,眼神稍微地有些慌乱:“你休要胡说!”
云螭却早看破他的那点心虚,耸耸肩头道:“大师兄,是乌鸦就别笑话猪黑,谁比谁好多少呢。”
怀诚沉声:“云螭,我不是跟你说笑。”
云螭顿了顿,回头看了眼上官松霞,终于道:“好,我答应你。分开睡如何?”
穆怀诚见他总算还知道点好歹,暂时松了口气。
屋内,上官松霞手里拿着枚吃了一半的枣子,问:“哥哥,你总跟诚哥哥凑在一起,在说什么?总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怀诚正跟在身后,闻言一怔。
云螭却衣袖笑的自在,道:“怎么会,我们不过是在商议今晚上怎么睡罢了。”凑上前,对着上官松霞一扬眉。
上官松霞即刻明白,便取了一枚枣子送到他唇边,云螭摇头:“我不吃这个。”他的目光却落在她手上那半颗。
“哥哥要这个?”上官松霞一愣,“我咬过了。”
“就爱吃你咬过的。”云螭低声说道。
上官松霞抿着嘴笑,把那半颗果子送过去,云螭衔住,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又脆又甜,果然是九妹妹吃过的最好吃了。”
身后怀诚看他公然的肆无忌惮,显然是做给自己看,当然气恼。
但看上官松霞全无避忌,甚至丝毫怪罪云螭逾矩之意都没有,他的心中却又摇摇摆摆,冰火两重。
上官松霞却又看向他:“诚哥哥,你也吃一个。”
穆怀诚有点受宠若惊。
他没有云螭那么放诞不羁,何况从她手中接过来,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恩赐,又哪里敢奢求别的。
于是忙走到旁边,双手接了那枚枣子:“多谢……”
云螭扭头看了他一眼。
上官松霞却问道:“哥哥刚才说什么怎么睡?”
云螭道:“今晚上我不能陪你一起睡了,咱们分房。”
“为什么?”上官松霞讶异地问。
怀诚正握着那枚红枣,竟舍不得吃,闻言却怕云螭又胡说八道,便忙道:“今晚上他跟我同房。”
上官松霞仍是不解,看看他两人:“那么就是我一个人睡了?我想跟哥哥一起。”
怀诚的身子一抖,好像那颗枣子自己梗在他喉咙里。
连云螭这么厚脸皮的,也有些面红。
上官松霞见他两个默契地不语,又想到他们先前总是“亲密”地躲着自己说话,便有些恍然而委屈地说道:“哥哥是不是喜欢诚哥哥?所以要跟他一起睡。”
上官松霞对于云螭,就如初生的雏鸟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极为依赖。
先前云螭不避嫌疑,两个人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
如今却要自己一个人睡,他去跟怀诚一起,她心里自然以为云螭更喜欢怀诚了。
其实她口中的“喜欢”,并无别的意思,就只是极单纯的那种感情而已。
“什么话!我喜欢他?”云螭仿佛被戳了一下似的跳起来。
云螭刚要解释,怀诚温声道:“分房,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只是女孩子大了,是不能随意跟人亲近的。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他又看云螭:“我说的对么?”
云螭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道:“唔,可以这么说吧。”
上官松霞有些惶惑:“可是、可是我想跟哥哥亲近。”
怀诚的心一抽,竟哑然无语。
云螭的眼神却极温柔的:“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上官松霞忙道:“当然听。”
云螭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乖一些,好不好?”
两个人对视了会儿,上官松霞终于道:“唔,我知道了。”低头拿了颗枣子,有点失落地咬了口,竟是小儿女的情态。
这样的师尊,穆怀诚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
上官松霞先前是个不通世情的性子,又因为要维持一门之尊的形象,从来都是清清冷冷克己自矜的,怎么会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娇憨缠人的一面呢。
当天晚上,怀诚把两张长凳拼了起来,暂时栖身。
他本来想问云螭,打算什么时候给她解开禁制,但他心里其实也有一点动摇,思来想去,竟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起初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云螭主动开口道:“傅东肃如何了?”
穆怀诚道:“自那日后,我并没有见到过傅相,只是前天听说,他被敬天宗召回,此刻应该是回了大雪山吧。”
云螭嗤地一笑:“我忽然想到,以他那性子,假如知道你半魔之体,他会如何?”
怀诚淡淡道:“这还用说吗,可见你不懂傅相的性子。”
云螭对这回答颇为意外,转头看过去:“那你不怕?”
怀诚道:“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最怕的那件事,而除了那件,其他的,对我而言便都如浮云。”
“是什么事?”云螭好奇。
怀诚沉默不答。
云螭没有再问,只屏息凝神,静静听隔壁的动静。
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像是被褥拉起的响动,上官松霞的鼻息沉稳,应该是安然入睡了。
寂静之中,云螭终于又道:“下午你出客栈做什么去了?”
穆怀诚道:“你不是知道了么?”
云螭嗤地一笑,先前他虽陪着上官松霞吃糕,暗中却运起灵识,倒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此时道:“我知道的有限,毕竟黄庭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靠的太近,容易给他发现,岂不辜负了你一片美意?”
怀诚沉默。
云螭转头,看到他颀长的身形躺在长凳上,袍摆垂落,长发散漫。
凳子逼仄,他却躺的甚是潇洒。
云螭问道:“只是我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怀诚问道。
“你有帮手到了,联合黄庭之力,未必赢不了我,你怎么不动手?还为我瞒着?”
良久,才听怀诚道:“你说错了,我并不是为了你。”
下午时候,怀诚察觉有同道之气,而且气场极大,他心中便猜到来者是谁。
赶在对方进入客栈之前,穆怀诚已经先迎了出去。
那来的人,果然正是上官松霞的二弟子黄庭,而跟他同行的,是黄庭一手调理出来的四大弟子,以及精锐的三十二门徒,声势极其浩大。
两人见面,黄庭即刻躬身行礼,仍似当初同在绮霞峰那般恭敬。
他身后众弟子们,也一并向着穆怀诚行礼,规矩甚严。
怀诚看着黄庭以及他的门人之慨然庄重的气象,心中也暗暗赞许。
两人稍微寒暄了几句,性情直爽的黄庭便说道:“大师兄怎么在这里?可遇到过什么妖魔?”
当时穆怀诚不知他的来意,便道:“我……本来是想去绮霞峰的,途经此处,倒是没有遇到别的,怎么了?”
黄庭说道:“先前我看到有很浓的妖气在这城外出现,奇怪的是,等我赶到,便消失了。”
怀诚知道他这么说,多半是因为那蛇妖、或者是云螭无意中透出的。
幸而黄庭并不计较此事,只问道:“大师兄回绮霞峰,当然也是因为先前宗内的事了?”见他点头,黄庭皱眉道:“我听闻,如今尚且不知师父在何处,大师兄也没有消息吗?”
怀诚目光向后瞥了瞥,摇头,问:“你莫非也是要回绮霞宗?”
黄庭眉头紧锁:“我本是要回去的,不过此刻有一件急事。”
“什么急事?”
黄庭道:“大师兄可听说过妖皇云螭?”
怀诚的双眼睁大了几分,几乎以为黄庭是察觉云螭的踪迹了:“听说过,怎么?”
黄庭拧眉道:“我得到消息,说是妖皇在灵州方向大开杀戒,吃了一镇的百姓,我本来想回绮霞宗,可是师尊曾教诲我们,不管何时何地,斩妖除魔,维护正道都是我等首要之事,如今既然妖皇作乱,此处距离紫皇山又不远,我自然没有过而不管的道理。”
怀诚心中狐疑,他当然知道妖皇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客栈中,那么黄庭口中这个吃了一镇百姓的又是什么?
“你这脾气,一点儿没变,”怀诚尽量镇定,“可是那紫皇山不是寻常之人能靠近的,就算是……师尊,也未必有对付妖皇的实力,你这贸然前往,恐怕会……”
黄庭一笑:“我自然知道,可是不管如何,我到底要尽力而为。我只是想,假如师尊这会儿知道此事,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怀诚见他急公好义,坦坦荡荡的,心中竟生出几分惭愧之意。
黄庭道:“大师兄,在这里见到你,虽是意外,却实在叫人欢喜,可惜事不宜迟,我要尽快前往紫皇山。大师兄你……”
怀诚无法直视他的双眼:“你若要去,我不拦着,可是有一句话……师尊当初也说过,若力之所及,自然尽全力而为,若力不能及,务必,留得性命,以图将来!”
黄庭颔首,眼带感激:“大师兄,我记住了。若我这一行顺利,自然也会立刻回绮霞峰。若是……”
他不是个儿女情长之人,性子倒是跟上官松霞有些相似,当下打住那些话,只豪爽一笑:“不过大师兄在……我也能放心。还有师父那里,大师兄务必多留心。”
怀诚垂首:“知道了。你……放心,我也会尽力而为。”
黄庭不疑有他,只以为怀诚是为了自己以及上官松霞担心,当下道:“那么我先去了,大师兄,保重。”
怀诚当时,几乎就想将他劝下。
但穆怀诚却又清楚,以黄庭的脾气,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退却。
师兄弟几个之中,自己不用说了,一错皆错。林朱曦……投奔甘露真人,张玄太留在山上掌管宗内事务。
行事风格,脾性做派最似上官松霞的,就是黄庭了,自从他下山之后,足迹遍布天下,门徒无数,怀诚也替上官松霞欣慰。
房间之中,油灯已经灭了。
既然提起了此事,怀诚道:“黄庭所说的妖皇食人之事,你怎么看?”
云螭打了个哈欠:“还能怎么看,想必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好端端在这里,何况,吃人有什么乐趣。我懒得呢。”
他这么说,怀诚便也打住了。
次日,天还不亮,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人声吵嚷。
怀诚正起了,在整理衣袖,他想去看望上官松霞。
云螭却先一步跑了出去看热闹,却见楼下进来了十数人,各自打扮不同,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幸而金池这里平安,不过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此时小二走来,见云螭打量底下,便道:“小公子,你们先前是说,要往南边去吗?”
云螭道:“怎么?”
小二道:“还是别再过去了,那边不太平呢。”
“什么不太平?”
这时侯怀诚缓步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一个清雅高贵,一个英武俊美,小二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怀诚不理这边,只去了旁边的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云螭本想跟上去,只听小二道:“您没看楼下来的那些人么?都是南边灵州那边来逃难的……是朝廷的兵马在边境跟南华州交了手,弄的兵荒马乱。”
这些人世间的争斗,云螭自然并不上心,正盯着那边的怀诚。
小二叹了口气,道:“这还罢了,偏偏又有妖怪作乱。”
云螭耳朵一动:“妖怪?”
此时底下掌柜的正叫小伙计安置那些人,其中一个边走边摇头说道:“这简直不给人活路了,又打仗,又闹妖……如果是寻常的妖怪也就罢了,又说是什么‘妖皇’!苍天啊,妖怪难道也有个皇帝?那得多凶猛。”
云螭的脸色陡然变了,而那边,怀诚因为听不到屋内的动静,正要推门进去,突然听见那人说什么“妖皇”,就也回头看向云螭。
这时侯云螭迎着那人:“你刚才说的什么妖怪?”
那人给拦住,吓了一跳,定睛细看,见是个容貌俊美的少年,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二在旁道:“这位小公子本来也是要往南边去的。”
那人听了才忙摇头道:“不不,这会儿可千万别去送死,一来是刀兵之祸,刀枪无眼的,二来,听人说那叫什么妖皇的大妖怪,带领着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先前生生地屠了一个镇子、数百上千的人口呢,全都吃成了白骨。”
他惊魂未定地,说着又细看云螭的脸:“像是您这样清俊的小公子,又去那种地方做什么?赶紧回头吧。”
云螭心下恼怒。
想起昨晚上跟穆怀诚的对话,当时还以为黄庭是弄错了,但是现在又听这些百姓所言,有鼻子有眼的,恐怕事情真的有异。
妖皇是他,哪里还会出来第二个!
这所谓带领成千上万小妖的说法,难不成有人占据了紫皇山?
忽然另外一个人道:“不过,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不是说有绮霞宗的一位高人前往降妖伏魔么?只不知能不能成功。”
“我看玄,那些人说,先前许多道士和尚都栽在哪里,而且所谓绮霞宗,最近不也是遭了事吗?自身难保呀。”
众人议论纷纷,越过云螭身旁,自去房间。
云螭狐疑中,却听见怀诚的声音响起:“你来。”竟带了一点焦急。
先前怀诚敲了门,听不到上官松霞回答,他担心情切,忙推门而入。
却正看到上官松霞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外袍,颓靡般低着头。
“师……”怀诚急忙靠前,却又不太敢冒犯,隔着两步站住,忙改口:“怎么了?”
上官松霞手扶着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迷离:“不知为何,头很疼。”声音也闷闷地。
怀诚忘了避忌,上前扶住她,却见她的脸有些红,当握住手的时候,手也滚烫!
“你……”怀诚心惊,摸摸她的额头,果然也很热,又去诊脉,最后他震惊地看着上官松霞:“是风寒?”
穆怀诚的这句疑问,是有缘故的。
对于常人而言,头疼脑热,自然不足为奇,但是上官松霞不一样。
她已是半仙之境,清净无垢之体,加上修为深厚,早就超脱俗世,不会有什么大疾小病之类。
可以说,从穆怀诚跟她的那一天,怀诚就没见到过上官松霞病倒。
所以在此刻,察觉上官松霞的情形仿佛是感染风寒一样,怀诚才会这么惊愕不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怀诚惊心动魄。
正在揣测缘故,却听到外头那些人正叽咕说什么“妖皇”,一言惊醒梦中人。
云螭给怀诚唤了进来,一眼看到上官松霞的脸红的可疑,神情也不对,忙闪到身边:“出了什么事?”
“哥哥……”上官松霞只觉着难受的很,听见云螭的声音,便抬头泪汪汪地望着他,“好热。”
云螭赶忙握住她的手,果然也一惊:“怎么这么烫?”
穆怀诚在旁沉沉地说:“像是风寒。”
“风寒?”云螭微怔,他的心思没有怀诚那么深沉细腻,只问:“好好地怎么就感染风寒了?去请个大夫……”
“什么大夫!”怀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云螭给他打断,这才回过味来:“你干吗?”
怀诚欲言又止,转头看着上官松霞温声道:“别担心,我叫人送点水过来,吃些药就好了。”
见她眼圈微红泪眼朦胧的点头,怀诚忍着心悸,起身走到门口,吩咐小二去打水来,他便看向云螭。
云螭安抚了上官松霞几句,跟着走过去:“你又要说什么?”
穆怀诚问道:“师尊是无垢之体,从来不会得病的,今日突然得了风寒,你不觉着蹊跷吗?”
云螭道:“这想必是之前过于劳累……”
不等他说完,怀诚道:“若说劳累,先前在山上,操心劳神日夜不停,也不比今日轻松。为何数百年来,偏今日生病?”
云螭听出来:“你别跟我拐弯抹角,直说罢了。”
怀诚道:“你给师尊加了禁止,限制了她的功体,她又伤了元神,如今的情形,跟一个凡夫俗子差不多,害风疾也不足为奇了!”
云螭道:“就知道你又要怪在我身上。”
“难道我是胡说的么?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云螭转身,见上官松霞正抱着头,他叹了口气:“行了,你昨儿跟我说过后,我不是也答应了?只是……要解开那道禁制,不是说说这么轻松的。”
“你什么意思?”怀诚疑惑。
云螭瞥了他一眼:“总之你不必担心,我当然会尽快……你以为我很愿意看师父受苦吗?”
不多时小二送了清水进来,穆怀诚先取了一颗药丸,喂她吃了,又拧了湿帕子,给上官松霞擦了擦脸,又擦她的手心。
凉而湿润的帕子在滚烫的肌肤上轻轻地抚过,果然让她好过了些,上官松霞含糊不清地:“诚哥哥,我自己来就好了。”
此刻她还认得自己,怀诚感怀欣慰:“别动。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很喜欢、也习惯这么耐心仔细地伺候上官松霞。
毕竟从最开始,跟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他,鞍前马后,寸步不离的他。
穆怀诚把这个,看成自己的天职,应该尽的本分,以及……是他的无上荣幸,自然甘之若饴。
上官松霞服了药丸,困意上涌,身上又清凉了好些,便重新睡倒。
云螭冷眼旁观了怀诚有条不紊的熟练样子,这会儿便小声地说:“让你去当什么修道者真是屈才了,你该托生个小丫头才好。”
怀诚置若罔闻,往旁边走开了几步,便跟云螭道:“方才外头说的,到底怎么样?”
云螭见他提起这个:“这件事恐怕真正蹊跷,我想,多半是有那不知死活的冒名顶替,借我之名胡作非为。”
穆怀诚道:“那你打算如何料理?”
云螭肃然:“这个有什么可说的,等我回去,自然有他们好看。”
怀诚道:“这种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听那些人的意思,是那妖皇已经势大,恐怕紫皇山也成了别人的了。”
云螭果然面露怒色:“不管是谁这般胆大包天,我都要让他悔不当初。”
怀诚踌躇道:“可是我看,照师尊的情形,至少还要再调养两天才可上路。毕竟她现在不同从前。若还耽搁下去,谁知紫皇山那边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螭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你想说什么?”
怀诚道:“先前你带着师尊离开,甚至跟我动手的时候,一直都压制妖力,你是怕傅相察觉追来对么?我的意思是,如今事不宜迟,你不如别去顾忌其他,尽快先行返回紫皇山,平定乱相最好。”
云螭冷笑:“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调虎离山,想霸着她是不是。”
怀诚同样冷笑了声:“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敬爱师尊,想好生伺候她而已,绝非像你那般无耻亵渎。”
云螭见他大义凛然地,嗤地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道呢。”
怀诚道:“别忘了,外间已经传开,说是妖皇滥杀无辜,你该知道师尊最恨的就是这个……以后,这笔账若算在妖皇的头上,却又如何?何况,你想带她回去,但你后院起火,莫非是要带师尊去遇险?我也绝不答应。”
云螭眯起双眼,心中一盘算:“穆怀诚,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担心你没法儿照看师父周全。”
怀诚哂笑道:“那你不如想想,绮霞宗上下,甚至就天下而言,谁曾是陪在师尊身边最久的一个人。”
“别跟我翻这些,”云螭一摆手:“再久又有什么用,长长久久才是真的。”
怀诚道:“总之,有我在便会护师尊周全,至少……绝不会比你差!”
云螭撇了撇嘴,转身回到里间。
上官松霞侧卧在榻上,脸上依旧是红扑扑的,身子微微蜷缩。
云螭把那床薄被给她拉了拉,低头细看,瞧见她鼻尖上微微有些汗意,呼吸也稍微地急促。
“可怜的师……”他喃喃了一声,又后悔自己说了这句。
手轻轻地抚过上官松霞的脸颊:“我先回去办点事儿,你可要好好地等我回来。好不好?”
上官松霞睡得迷迷糊糊地,哪里能知道他在说什么,可还是有所感知般,呢喃着回答般:“好……哥哥。”
云螭心头一动,微微俯身,便在她吹弹得破的脸上亲了下,却仍是不得满足,望着她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微张开的小嘴,便迟疑着要去吻一吻。
正这时侯,便听到身后一声轻微咳嗽。
云螭皱眉,回头瞪向穆怀诚:“你又嗽什么,难不成你也病了?”
穆怀诚则淡淡地提醒:“你别过分!”当着他的面,云螭竟仍敢如此,亲过脸就算了,居然还……
果然是妖,性情乖张。
云螭被他打断,便不再勉强,站起身来道:“我即刻回去一趟,最多三两天也就回来了,快的话,今日便能回。你好生在此照看师父,千万别……耍什么花招。”
怀诚道:“我还需要你帮师尊解除身上禁制,又能做什么?”
云螭吁了口气,重新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终于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白光,顿时消失在客栈之中。
穆怀诚走到门口,抬头遥望,隐约只看到一点龙形残影。
“没有内丹的……龙?”喃喃地,怀诚眯起了双眼:“妖皇……”
他让云螭先回紫皇山,除了方才所说的原因外,还为一件,那就是黄庭。
就算那“妖皇”是假冒的,但若非有通天之能,怎么敢冒名顶替。
黄庭这一去,怕有凶险。
倘若云螭先回一步,再怎么样,他都会帮黄庭一把。
上官松霞觉着,像是身下架着许多的柴火,正慢慢地把她烘烤着。
从里到外干裂的难受,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燥热中,她伸手把领口撕了两下,口中呢喃低吟,极为不安而煎熬。
不知多久,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师尊,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迷迷糊糊地,上官松霞仿佛看到一个隽秀的影子,这影子从她长睫掩映的眼中,倒映入心底,她似乎认识、记得这个人。
一点清凉落在额头上,慢慢地滑到脸颊,是湿毛巾沾了水,在替她擦拭。
脸上,到颈间,点到为止,然后是双手。
上官松霞慢慢地吁了口气,觉着受用,呼吸也慢慢地放平缓了些,她不再挣扎。
穆怀诚看着仍是昏睡的上官松霞。
虽然他已经尽量把力道放轻,但她的肌肤过于娇嫩,如今雪白中泛着晶润的红,就像是给用力过度,快擦破了皮一样。
嘴微微张开,就显得唇格外的翘。
不知是否是因为病着发热的缘故,她身上的香气跟熏蒸散出一样,甚是浓郁,香氛馥馥。
穆怀诚的心已经调乱了,他无法多看,只尽忠职守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擦过了那双小手,怀诚俯身,慢慢地将她的罗袜除下。
上官松霞身形原就纤袅,脚也生的小小的,脚趾细嫩圆润,怀诚握着纤细的脚踝,用沾了凉水的帕子给她擦拭,动作温柔小心地,像是对待什么易碎难得的薄胎瓷器。
在最后,他放下帕子,正要给她将罗袜穿上,突然情难自禁。
穆怀诚俯身,如同虔诚膜拜似的,在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人看见,但他的脸仍是飞快地惭红了起来。
这日,过了正午,上官松霞的病况好了许多。
只是没看到云螭,她有些不安:“九哥哥呢?”声音比先前更哑沉了几分。
怀诚道:“他有点事,先去料理了,办完了即刻就会回来。”
上官松霞怔住:“什么事?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着我?”
她几时曾这么依赖过一个人?
穆怀诚的心头微酸的,只得一笑:“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快的话,今日就回来了。你觉着身上热不热了?”
上官松霞愣了会儿:“不、不怎么热了。我是怎么了?”
怀诚道:“你是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病。”
“风寒?”上官松霞喃喃,又问:“为什么会得风寒?”
怀诚道:“过于劳累,失于调养,不是大碍。我叫人熬了一碗粥,你喝了,好的快些。”他探臂把小几上的碗取了过来:“我喂你好不好?”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从窗户上闪了进来,怀诚想也不想,抬手一挡。
手中握住的,看似是一封信。
上官松霞正瞧见:“这是什么?”
怀诚忙把信揣入怀中:“没什么,你先喝粥。凉了就不好了。”
上官松霞却已经坐了起来:“诚哥哥,我自己能喝,你看信吧,恐怕是有什么急事。”
将粥碗给她捧住,怀诚走到旁边,把信打开,信上不过寥寥数句。
怀诚看完后轻轻一晃,那信便化作一团火焰,烧成了灰烬。
上官松霞问道:“诚哥哥,是什么事?”
怀诚回到她身旁:“琐碎小事,不用理会。”望着上官松霞略显慵倦的脸色,爱惜地将她垂落鬓边的散发往后一撩,他温声道:“吃吧,吃了这碗粥,病就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