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夜雨渐渐停了,屋檐底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银哥窝在周员外怀中,已经睡着了。其他的家丁侍卫们挤在一起,有的昏昏欲睡,有的还惊魂不定。
周员外趁着银哥入睡,小声地询问上官松霞:“姑娘,真的没有别的妖怪了吗?”
他到底是个商人,此刻也看出来了,先前若非上官松霞开口,云螭是不会去除妖的,所以这种事也还是问这女孩子的好。
上官松霞也怕惊醒银哥,便安抚道:“您放心吧,有我哥哥在呢,就算还有妖怪来,也不用怕。”
周员外起初满意,听见“还有妖怪来”,脸色一僵,干笑着点点头。
云螭则叹了口气。
她这么信任自己,毫不掩饰地夸赞,倒不知让他该高兴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可望着上官松霞脸上的笑,云螭却忽然又想:管他呢,横竖只要她喜欢。
周员外众人在一处,云螭跟上官松霞在一处,剩下的还有老道士跟两个小道童三人,却在门口处未曾进来。
倒不是他们不想进内,而是云螭不许。
云螭无意中救了这被影魅囚困的三人,本想即刻叫他们离开,毕竟老道士可是上官松霞二弟子黄庭的门人,若是认出了上官松霞,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当然不妥。
然而当时他察觉到那白蛇的气息,生恐上官松霞遇险,这才急忙赶回,竟没来得及处置。
到底给老道士瞧见了。
可幸运的是,这老道士,是黄庭在下山后所收的半路弟子,并没有资格上绮霞峰,当然是没见过上官松霞的。
唯有一点,那就是之前他听云螭说过,云螭是跟上官松霞在一块儿的,而且绮霞峰那边的消息确实是宗主失踪。
所以老道士一看到上官松霞,望着她绮丽过人的容貌,飘然不尘的气质,虽未见过,却几乎要脱口而出叫一声“宗主”。
但还没张口,云螭一拂衣袖,用了个禁言术。
老道士支支唔唔,竟说不出一句话。
上官松霞被他们的动静吸引,颇为好奇,云螭道:“他们也是给此处的妖魔围困,是个哑巴,不用管。”
老道士愣住,比比划划,想声明自己并非哑巴。
可上官松霞对云螭的话深信不疑:“倒是可怜,幸亏哥哥能耐,不然他们岂不是也给害死了。”
老道士听了这句,反而安静下来。
先前他听见上官松霞叫了声“哥哥”,并不真切,如今听她又这么叫云螭,那……自然不会是上官宗主了。
就是不知道这少年对自己用禁言术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老道士跟两个徒儿蹲在门口处,时不时地探头向内查看动静。
上官松霞便又问云螭此处的是什么妖怪,云螭告诉了她,她便又问:“刚才跑了的那个,却不知是什么,对了,他说这个是什么上官宗主的,还说我害死他的兄弟之类,我不懂,”上官松霞望着手中的灵光索,“哥哥,他是什么意思?谁又是上官宗主?”
门口的老道听见这个,急忙竖起耳朵。
云螭按捺心跳,道:“那是个修炼多年的白蛇精,最会胡言乱语鼓惑人心的,他说的话你不用记在心上。”
“原来是白蛇,怪不得那么长的舌头。”上官松霞回想当时情形,有些担忧地:“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云螭摸着她缎子似的长发,柔声道:“若他还敢出现,我就一片一片揭了他的鳞,给你出气好不好?”
他被天雷击中,受了剥鳞之苦,是毕生不能再回想的惨痛噩梦,除鳞自然是他所想到的最可怕的刑罚,只是说了这句,伤处不由也隐隐作痛。
上官松霞原本还担心那蛇精太难对付,听云螭不以为意地说要揭那蛇精的鳞,才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了!”见他眉头微蹙,忙问:“对了,哥哥的伤可有妨碍吗?”
云螭被她夸赞的有些醺醺然,低头:“这会儿想起我的伤来了?还以为你一心只要我去帮他们除妖。”
上官松霞道:“我当然担心哥哥,可是……这里的妖怪那么厉害,害死许多无辜人,哥哥斩妖除魔,又能救人,且也是一宗功德。”
云螭不以为然道:“什么功德,若为了那些我才不愿伸手,只要你开心就是了。”
“哥哥对我真好。”上官松霞说着,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门口的老道士屏息静气,听了半天。
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大有甜蜜之态,老道士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心想:“惭愧!我先前竟以为这女孩子是我们的上官宗主,真是瞎了眼。这女孩子怎么可能。一来年纪实在太小,二来,她竟公然跟这少年打情骂俏的……师祖常常教诲我们,说宗主道法深不可测,为人更是端肃庄静,是玄宗楷模,这女娃儿却是如此轻浮的行径,岂能跟宗主相比?唉,就是不知宗主现在何处。”
又回头看向院中,因才下过雨,地上一片水光。
原本这宅子被影魅盘踞,阴风阵阵,这会儿妖魔除尽,便透出几分清静安宁。
老道士不禁又想:“这少年的道术十分厉害,若说是宗主的关门弟子,倒是有可能的。今日若不是他,我们三个只怕也成了此处鬼魅的口中食了。听同门师兄弟说起,上官宗主修为虽深,相貌却宛若少女,而这少年看着不过是十五六岁,竟也如此能耐,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感慨了一番,缩了缩肩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老道士一觉醒来,便听到吵嚷之声。
原来是周员外等,那管家道:“只少了一匹马,想必是那小爷骑走了。”
周员外叹道:“我们的命都是柳爷所救,区区一匹马算什么,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他们是私奔的小儿女……谁知竟是高人,罢了,既然他们要走,且由他们去吧。我们也尽快上路。”
管家连连点头,又忧虑:“从这儿去金池,还有两天的路,万一还遇到妖魔,却不知怎么是好。”
这会让那小丫头银哥哭哭啼啼:“我要小九姐姐!”
周员外低头劝说,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小师叔祖走了?”
管家跟周员外抬头,却见是那老道士,竟从地上跳起来。
道士开了口才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他摁了摁脖子,一夜过后,禁言术自然失了效。
管家问:“这位道爷,你说的师叔祖是哪位?”
老道士这会儿已经相信了云螭的身份,便昂首道:“昨晚上救人的,是我们绮霞宗上官宗主的关门弟子,排行第六,算是我的师叔祖。我还要跟着他们呢,怎么就走了?”
两个小道童跟着爬起来,道:“师父,咱们这会儿赶紧去追,兴许能追的上。”
周员外心思转的很快,他正也担心没有个能降妖的人,如今听老道士自报家门,喜不自禁,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老道士三个留下了。
正在这一刻,门外人声吵嚷,有两个家丁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那管家是惊弓之鸟,吓得后退:“难不成又来了妖怪?”
老道士却浑然不惧,往前一步:“青天白日的,哪里的妖孽敢猖狂到这种地步?”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衣身影徐徐走了进来。
来人长发垂肩,秀丽雪白的脸,长眉入鬓,身形高挑。
本来是微微垂着双眸的,进门之后才徐徐抬眸看向前方。
老道士一愣,察觉此人身上并无什么妖气,且气度高贵,便迟疑地问:“喂,你是什么人?”
黑衣的青年淡淡道:“你刚才说,你是绮霞宗的人?”
老道士怔了怔:“是又如何?你……不像是妖……”
青年道:“看你像是半路出家,宗门的心法也是一般,哦,你是黄庭的弟子。”
老道士大为惊愕:“你怎么知道?”
黑衣青年并不回答,只问道:“你说的那个少年,可知去了哪里?”
老道士惊疑不定:“你问我师叔祖?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黑衣青年自然正是穆怀诚,天雷劫后,他一路追踪,一无所获,直到昨夜才遇到转机。
听老道士问起,穆怀诚一抖衣袖,刹那间,袖子里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在场众人都盯着看,当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纷纷惊叫着后退。
原来那竟是一只小白蛇,在地上蠕蠕扭动着。
老道士皱眉定睛,惊呼:“是昨晚上的那只蛇妖?!”
周员外跟管家等本只以为是条蛇,听了老道士的话,一个个面无人色:“什、什么?”
穆怀诚淡淡道:“这蛇妖说,在这里见到过……”他不愿意提到云螭的名字,就道:“那个少年跟……宗主。是么?”
“宗主?”老道士惊呼起来,愣了愣,叫道:“难道是说那个美貌少女?不不,她不是我们上官宗主。”
穆怀诚皱眉:“你是何意?”
老道士摇头,盯着那小白蛇看了会儿,也看出它是受了伤,显然是给这黑衣青年所擒,但是这蛇妖非同一般,恐怕上官宗主到了,都要费一番力气,怎么这黑衣青年如此能耐?
“我说不是就不是,”老道士一口断定,拧眉说:“那少女……跟小师叔祖的关系、非常的亲密,我们宗主可是德高望重修为深厚的一门之尊,绝不可能。”
这老道士因为相信了云螭是绮霞宗的人,所以用词已经颇为克制,只用了“亲密”一词。
但穆怀诚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说什么!谁跟他亲密!”
那小丫头银哥看到这么美貌的青年,在旁问道:“哥哥你是说小九姐姐吗?”
“小九?”怀诚疑惑地垂眸。
银哥天真地回答道:“姐姐说她在家里排行第九啊,所以我叫她小九姐姐……”
怀诚的脸色一言难尽:“在家里、第九?”
周员外忙拦住小丫头:“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老道士看看父女两人,警惕地问怀诚:“等等,你又是何人,打听我师叔祖、跟我们宗主,想干什么?”
这会儿,地上那小白蛇开了口,昂着头啐道:“你这有眼无珠的臭道士,你空为绮霞宗的人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是绮霞宗的穆怀诚!”
刚说完,穆怀诚一弹指,小白蛇给无形的气劲击中,嗖地窜起,又跌落在地,垂着红芯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又不是骂您……”
老道士呆了呆,惊骇地看着怀诚:“你你……您真的是我们……”
穆怀诚名义上虽然是已经被绮霞宗除名,但是他底下的几个师兄弟,对他都极为尊敬,黄庭也是同样。所以黄庭的弟子们,对于怀诚自然也是怀着敬畏。
就是不敢确信。
穆怀诚仍是云淡风轻:“你只管说明白,那少年……他们去了哪里。”
他的气度高华,又有降魔伏妖的手段,何况先前他轻描淡写地唤出了黄庭的名字。
老道士心神战栗,赶紧低头,稽首行礼:“我我实在不知道是……”
怀诚道:“我并未怪罪,你只要如实告诉就行了。”
老道士既然认了他的身份,哪里还敢隐瞒,就把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最后他有些惭愧地:“我给小师叔祖用了禁言术,不知不觉睡了一夜,实在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周员外,你可清楚?”
周员外在旁听了半晌,这会儿结结巴巴道:“他们拿了我们一匹马去了,呃对了!之前跟柳爷说起我们要去金池,他提过,要往更南边的方向。”
“南边……”怀诚微微抬头,仿佛在思忖:“难道他想去……”
并未说完,穆怀诚一招手,地上的小白蛇飞起,仍旧给他拢在袖子里。
他徐徐转身,往外而去,老道士望着他的背影,不舍地叫道:“师伯祖师!我师祖一向甚是想念您……”
怀诚挥了挥手,凌空而去。
且不说老道士依依不舍,周员外跟管事等人敬仰膜拜,只说怀诚离开这野地荒宅,御风行了一段路,心中之气无法按捺,竟自降落云头。
想到老道士说什么“亲密”,而那小丫头说“小九姐姐”,怀诚一掌拍在路边的树身上,树身瑟瑟发抖,几片绿叶从空中飘落。
他当然知道上官松霞唤云螭“小九”,怎么如今她竟成了“小九姐姐”。
难道,昨晚的少女,真的不是她?
心潮起伏中,小白蛇从穆怀诚的袖子里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往外爬,似乎想要趁机逃走。
穆怀诚顿时发觉,袖子一甩。
小白蛇给扔在地上,重重一摔,慢慢地竟恢复人形。
他半趴在地上,白衣给弄得有些污脏,狼狈地望着怀诚:“穆庄主,我、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我也带你去找过了……找不到可跟我无关,你该放我走了吧?”
怀诚盯着他:“你说谎!”
“我没有!我哪里说谎了?”蛇精发现他身上气威四散,吓得往后缩,急忙辩解。
穆怀诚道:“跟着云螭一起的那个……不是上官宗主。”
蛇精这才明白过来,一怔之下忙道:“我、我先前确实没有见到过上官宗主,可昨晚上那个少女能够手持灵光索,我心想那索子自然是上官宗主的随身物件,除了她还有谁能用?而且我细看过她,确实是个仙骨灵透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她好像法力尽失。”说到这里,小白蛇也有些拿不准了:“难不成她真的不是?”
怀诚这会儿,倒巴不得那真的不是上官松霞。
白蛇见他沉默,壮着胆子道:“穆庄主,我真的不敢冒犯了,就算以后见到上官宗主,我只远远躲开就是,你放了我吧?”
穆怀诚冷笑道:“等我找到了真正的宗主,自然放你!”说着一拂袖,白蛇才叫两声,就重新化回了蛇身,给他拢入了袖中。
这一趟荒宅之行,倒也不是白走一趟。怀诚一路向南,且行且低头打量。
白蛇窸窸窣窣地只探出半个脑袋:“穆庄主,您这是要往紫皇山去吗?”
怀诚道:“你竟知道。”
白蛇道:“要找妖皇,自然是要去紫皇山了。可那紫皇山并非一般的地方。我、我可不愿意去。”
“万妖之王,紫皇独坐。”穆怀诚淡淡地说了这句,心想:“真想不到,他竟然会跟万妖之皇相关。”
白蛇听他念了八个字,迟疑了会儿:“您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妖皇不是好招惹的。而且那女孩子也未必就是上官宗主,你不如往别处去找找吧?”
穆怀诚的薄唇紧抿:“用你多嘴?”
“放了我,我自然就不多嘴了。”小白蛇嘀咕了两声,却不敢说出口来。
他的兄弟就是在南华给上官松霞斩杀的蛇精,而那野地荒宅里的影魅,跟他有点儿关联,昨晚上他察觉荒宅有变,就悄悄地过来查看情形。
谁知正遇到了上官松霞,本想顺便报个仇的,谁知还未得手,云螭便返回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妖皇的对手,自然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没想到,逃过了云螭一劫,又栽在了穆怀诚手中。
当时怀诚因寻找上官松霞,沿路追来,蛇精见他身上是淡淡地道家元气,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便想把他吞了。
当时蛇精大言不惭地说了句——“没吃成上官松霞,吃个道家弟子倒也不错。”
谁知怀诚连兵器都没有取,只一巴掌就把他拍倒在地。
怀诚恰好听见他嘀咕上官松霞的名字,所以才把他生擒了,逼问起来。
谁知还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穆怀诚一路向南,才不多时,就听见有人叫道:“怀诚哥哥!”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穆怀诚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谢白袅带了一行人,策马停在路边等待,穆怀诚缓缓降落:“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谢白袅下了马,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道:“怀诚哥哥你还好吗?”
穆怀诚道:“你先回去吧,我……处理了正事,自然会返回南华。”
谢白袅握住他的手:“先前不是说要回绮霞峰,怎么又在这里?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
穆怀诚把手撤回:“不必了,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置。”扫了眼她身后众人:“朝中的事情繁重,陛下身体未愈,自然还是你担着,回吧。”
谢白袅低头:“大师兄,这次若不是你,又怎会轻易平定邕州之乱,父王对你也极为赞许,这次我离朝,也是父王默许的……父王、也是盼着你早日回去。”
穆怀诚沉默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只小白蛇从袖子里爬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谢白袅。
谢白袅正因为穆怀诚的态度有些难过,望见这只白蛇,先是一惊,继而叹了声:“我竟连这蛇都不如,它还能贴身跟着师兄。”
穆怀诚皱眉:“你何必把自己跟妖物相提并论。”
谢白袅垂眸,有些楚楚可怜之态:“师兄,我不想惹你生气,你叫我如何我就如何,可是……你也要早点儿回去,别让我担心。”
穆怀诚点头,刚要转身,又道:“近来天下并不太平,你一路也多加小心。”
谢白袅听了这句,脸上才又露出笑容:“是,师兄也多加留心。”
穆怀诚御风而去,留谢白袅一行人仍在原处目送。
那白蛇扭头看着谢白袅驻留原地,不由道:“这位就是上官宗主所收的第二个女徒弟么?果然是个美人……”
怀诚垂眸瞥了眼,那小白蛇赶紧缩了回去:“我只是称赞而已,并无他意。看得出,她对穆庄主是一往情深的,你们两个倒也算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穆怀诚眼神一暗:“不想死就住口。”
小白蛇本来是刻意地恭维,想讨好怀诚,谁知马屁拍到马腿上。
他唯恐再说错话惹祸上身,吐了吐芯子,认命缩头。
正在这时,怀诚望着前方山峦苍翠处,身形一震,衣袖随风浮动,比先前更快了数倍。
先前天不亮,云螭便带了上官松霞,悄悄地离开了古宅。
上官松霞回头,有些舍不得那小丫头,又担心他们的安危:“哥哥,我们这会儿走了,不会还有邪魔来侵扰吧?”
云螭道:“不会,何况还有那老道士在呢。别看他不起眼,对付一般的魔怪还是能够支撑一阵的。”
上官松霞问:“那为什么我们不跟他们一起走了?”
云螭才不会告诉她,他是不想让那老道士跟着多嘴:“因为我们惹得那个坏人太过厉害了,若我们仍跟他们一路,那坏人追来,伤及了他们就不好了。”
上官松霞听是这个缘故,立刻从善如流:“还是哥哥想的周到。若因为我们而伤到无辜的人,却是我们的罪过了。”
云螭暗笑,自己翻身上马,把她也抱了上来。
上官松霞从未骑过马,甚觉新奇,低头看看左右,生恐掉下去。
云螭垂头看她好奇的神态,忍不住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上官松霞抬头的瞬间,他却又搂住她的腰:“驾!”一抖缰绳,那匹马四蹄如飞,往前疾奔。
顿时,上官松霞的身子向后颠去,她低呼了声,只顾揪着云螭的衣袖,就把他方才的动做抛在脑后了。
两人纵马而行,走了会儿,东方太阳初升。
才下过雨,山林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满目苍翠明丽。天青云白,林子中有鸟鸣蝉唱,头顶的天空中,时不时地有飞鸟翩然掠过,此情此境,简直如画。
上官松霞一路走马观花,心旷神怡。
云螭却怕上官松霞第一次骑马,未免不习惯,逐渐放慢了速度。
马蹄哒哒,云螭靠近她:“累不累?”
上官松霞回头一笑:“不累,哥哥呢?”
云螭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笑容,只觉着满眼明媚,恨不得再亲她一下,但心动之时,心猿意马,竟不敢再抱紧她。
此时已有早起的路人,陆续经过,无一例外,都对他们两个驻足凝视,多半满目惊羡。
上官松霞虽察觉,却不明所以,只悄悄地问云螭:“哥哥,他们为什么盯着我们看?”
云螭道:“因为……你生得好看啊。”
上官松霞对于“好看”这个词,不是很懂,回头打量云螭的眉眼,只见少年剑眉星眸,意气风发的,很是入眼,她便笑道:“哥哥才好看呢。”
云螭目光闪烁,仿佛是太阳之光坠入其中,一时也笑了。
他们两个看似年纪相仿,又是明珠碧玉似的人物,相拥策马而行,自然是一道令人无法忽略的风景。
正在云螭觉着该找个地方稍微歇息之时,耳畔水声潺潺,云螭放眼看去,见前方是一条长河,波光粼粼,他即刻拉住缰绳。
跳下地,接了上官松霞,放马儿自己去吃草。
来至河畔,云螭掬水洗脸,回头,看到上官松霞坐在一块青石上,微微仰头晒太阳呢,阳光照着她才洗过的脸,晶莹微光,她仿佛很喜欢,双眼微闭,甚是惬意。
水声之中,云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大起来,他不知不觉走到跟前:“……九妹妹。”
上官松霞睁开双眼:“哥哥?”
云螭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半蹲了下去,还未开口,先在她的手上亲了下。
上官松霞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为何,也觉出了一点异样似的:“哥哥,你做什么?”
云螭润了润唇:“我……想亲你。”
上官松霞的眼睛睁大了些,突然想起之前在马背上:“就是先前那样?”
云螭一愣:“唔。”
上官松霞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乌发白肤,少年的脸庞,俊美中透着一点天真无害,上官松霞慢慢低头,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在云螭的脸颊上也轻轻地啄了一下:“就是这样?”
云螭没想到她竟会主动,越发愣在原地,听见她问,他的唇动了动:“九妹妹……”
“哥哥怎么只管叫我?”上官松霞疑惑:“难道不是?”
云螭听着身后的水声,河水泛着太阳光,水光跟日影交汇,照的上官松霞的容颜越发鲜明,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笼在白金色的光芒中,如此清澈无瑕,令人心折。
脑中已经一片混乱,云螭没法张口,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半是起身,一歪头,吻向她的唇。
其实之前在上官松霞昏迷的时候,云螭曾偷亲过,但这时侯显然跟那会不同。
她并不是不知道,她的眼睛睁大了些,却满是惊奇不解,但她并未抗拒,只是出自本能地,将身体往后微微倾斜。
云螭的双眸迷离,瞧见她的神态,另一只手便转过去将她揽住。
他把这个本该是蜻蜓点水的吻,加深了些。
岸上,那匹被放开的马儿,在路边悠闲地吃草,吃了会儿,猛地打了个响鼻。
马儿抬头,瞪向岸边。
云螭慢慢地将上官松霞放开,却见她原本如雪似玉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晕红。
“哥哥……做什么?”嗫嚅的,她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舌尖有些发麻的缘故:“为什么吃我的嘴?”
云螭听了这句,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立志要把她吃了的话,但当时怎么会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吃”。
“这不是吃,这是亲。”他大着胆子,仗着她不懂这些,又厚颜无耻地问:“你不喜欢么?”
上官松霞自然不太习惯,本来想说“不喜欢”的,可又一转念,虽然有点怪,但却不算难受,于是诚实地回答:“哥哥喜欢,我就喜欢。”
云螭的心一下子更痒了起来。
正欲靠近,便听到岸上响起一声唿哨,竟有几个人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拉住马儿,另外几个却望着云螭跟上官松霞,痴痴呆呆地,目不转睛。
原来这几个,是出没于此处的山贼,本来看到有一匹马在这里,以为是白捡的,谁知又看到云螭跟上官松霞两人,顿时大喜过望。
看清楚两人后,几个山贼飞快地跑了下来,将他们围在中间,却见少年清隽过人,少女如花似玉,竟不知要多看他们哪个才好。
等穆怀诚赶到的时候,河畔地上横七竖八的,却是几个山贼。
他们多半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但竟没有死,有的挣扎着爬起来,有的喃喃咒骂。
其中一个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两个人,小小年纪那样厉害,竟叫咱们吃了这个大亏。”
另一个痛骂:“看他们的样貌,多半是什么狐狸精之类!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下,干那苟且之事!”
“说的是,应该就是妖怪出没,否则的话,怎么那少年只一抬手,地上的石头就都冲我们飞来了呢,哎哟我的腿好像断了……”
正勉勉强强互相拉扯着从地上站起来,突然看到不远处悄悄地站着一个黑衣人,一双暗沉的眸子正盯着他们。
几个山贼愣在当场,却听对方寒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两人往哪边去了。”
山贼们面面相觑,心意相通。
这些贼寇横行此地,经常以打劫过往行人为生,除非是人多的队伍他们不敢碰,但如果是三三两两,或者落单的人,轻则截取财物,若看不顺眼,便一刀杀了了事。
他们才在云螭手上吃了大亏,却并不晓得,若非云螭不敢在上官松霞面前大开杀戒,他们这些人早已经进了枉死城了,所以他们的胆气还是壮的。
这会儿见了穆怀诚来到,看他只身一人,自然而然又生出恶念。
其中一个狞笑:“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跟那两个人是一伙儿的?呵呵,来的正好!”
另一人道:“看你的年纪,敢情是他们的家里人?刚才他们在这儿抱作一团,差点就天长被地当床了,你这家长也算是教养无……”
话音未落,穆怀诚一张手。
那山贼身不由己,嗖地到了他跟前,双脚悬空,身不由己。
穆怀诚盯着这人,咬牙切齿道:“你刚才说什么?”
山贼双腿挣动,却完全逃不了,满脸惊骇,颤声道:“真、真是妖怪!救、救救……”
其他几人见状,也顾不得报仇了,更加不敢上前救援,只四散要逃。
穆怀诚的眸色暗沉如渊,蓦地一挥衣袖。
被他吸到跟前的那山贼双眼圆睁,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迎面逼来,将他狠狠地拍在地上,顿时皮开肉绽,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其他跑出去的五六人亦是同样,被抛起,又猛摔而下,一瞬间,几个贼人尽数倒地,气绝身亡。
穆怀诚的袖中,小白蛇探头看见这一幕,瑟瑟发抖。
这会儿他总算是琢磨出一点来——穆怀诚不愿意听见那疑似上官松霞的少女跟云螭“亲近”之事。
他胆战心惊,一声不敢吭地将头缩回了袖子里,生恐穆怀诚会迁怒自己。
此刻,白蛇还以为,穆怀诚是因为身为绮霞宗前任大师兄,不喜上官松霞的名声受到玷污而已。
穆怀诚不相信老道士说的什么……云螭跟上官松霞“亲密”,更加恼怒于那些山贼的浪言乱语,不,不能说是恼怒,而是恨极。
因为恨绝,所以下了死手。
怀诚明明知道上官松霞最恨人滥杀无辜,而身为修道者,他也不该如此滥杀。
但在那一刻,他忘了所有,而只想把诋毁她的这些人尽数杀死。
可正因为这决然的行事,却也透出了他心中的绝望。
怀诚好似猜到了,那老道士说的是真的,甚至那些山贼说的,也是真的。
金池城外,一处茶摊上。
“我做的好不好?”云螭笑吟吟地问。
“哥哥做的很好,毕竟那些人不是妖怪,既然咱们报了官,官府的人自会去料理,可你若杀了他们,可是损了你的阴骘。”上官松霞说完又觉着疑惑,阴骘?滥杀?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云螭道:“我这么听话,有没有奖励?”
“什么奖励?”
云螭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目光相对,上官松霞明白了云螭的意思。
她并没有因为这是在闹市而犹豫,即刻上前,在他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下。
云螭只是促狭,没奢望成真,毕竟此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他深吸一口气,正想索性亲回去,突然,如芒在背。
那道黑衣身影,远远站在街角处,如同矗立的雕像。
怀诚所有的光明跟希冀,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瞳仁幽沉,一道黑气自穆怀诚身上弥散而出,他袖子里的白蛇都禁不住那妖力的威压,自袖中挣扎跌落,化作人形,想要逃走。
街头有人无意目睹这幕,惊呼起来。
而在妖气波动的瞬间,云螭回头。
越过重重身影,他看到一双恨怒交织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