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松霞君硬下心肠,剑刃逼近柳轩心头,想要将藏匿于他体内的妖魔诛灭。
她不想伤及柳轩性命,事实上之所以要用这般麻烦的手段,就是要保全柳轩一条命。
对于这个小弟子,她打心里是有一份格外怜惜的,许是因为他已家破人亡没了出身之地,许是因为他对自己一片烂漫赤子之心。
她想用雷霆手段逼那妖魔离开柳轩体内,这样对柳轩的伤害最低,但让上官松霞意外的是,灵识之刃几乎要刺入柳轩心头之时,那点黑气突然诡诈地消失不见了。
上官松霞一愣。
身前傅东肃道:“上官,别再徒劳了!你还看不出来么?”
她没有做声,傅东肃已经来至身旁,他指着柳轩,厉声道:“他们根本是一体的!”
上官松霞的双眼睁大,她是半仙之人了,七情六欲本就比凡俗之人要淡泊,但此时此刻,却觉着心头一股沁凉生疼地掠过。
如果可以她想反驳傅东肃的话,柳轩不是妖!柳轩还可以救!但她心里却又清楚傅东肃说的怕是没错。
最终还是……要杀了吗?
她一共就六个弟子,已经有三个裂出师门,她以为那已经是极限,如今居然还有一个要死在她的手中?!
“师父,”听见了傅东肃的话,柳轩仿佛也察觉了不妥:“师父你要杀我吗?”
他的唇角已经有血迹沁出,双眼好似有血泪涌现,但上官松霞在他身后,看不见这些。
傅东肃却看的很清楚,望着少年眼底一丝按捺不住的血光,东肃冷哼了声:“妖孽,此刻还要魅惑人!”
话音未落,傅相抬手,一掌向着柳轩天灵上拍去!
上官松霞抬眸,看傅相雷霆万钧地出手,正在怔忪,就听柳轩道:“师父,你说过永不殺徒的……”
不知为什么,就仿佛是在所有的空茫之中找到了一个不太可靠的理由,就在傅东肃拍落之时,上官松霞抽手,抓住柳轩肩头将他往身后一拽。
傅东肃的手掌落空,再往前可就拍在她身上了,傅相反应迅速,生生刹住掌风。
但心里怒气却是刹不住地一涌而出:“上官松霞!”
松霞君微微闭了闭双眸:“傅相,请容我……”
“你袒护他!”傅东肃无法相信,甚至有一点气急败坏:“你竟袒护一个妖?”
她被骂的羞惭,生平第一次觉着理屈词穷:“我、我只是不想……”
傅东肃望着上官松霞的神情,又看看她身后的柳轩:“你总不会、”匪夷所思地他道:“喜欢他吧?”
上官松霞没弄明白他是何意。
当然了,她的确喜欢柳轩,如果柳轩没有那一重身份的话,他是个很可人心的小弟子,很温惇而聪明的小少年。
不仅是她喜欢,绮霞宗上下怕也有不少人喜欢,比如玄太,就在她面前对柳轩赞不绝口。
她不懂为什么傅东肃会特意问她一句喜不喜欢柳轩。
如果不是因为有妖魔的隐患,她确实是会很喜欢、很宠溺这个小弟子的。
所以就在方才傅东肃要下杀手的时候,才不惜得罪傅相、并违背自己一向的行事,替他挡下。
四目相对,傅东肃看的清楚,上官松霞的眸子依旧是清明纯粹。
哦,原来她并不懂,可虽然不懂,却出自本能地维护柳轩,为这少年破格。
他不知要说什么好:“果然是我多事了?”
苦笑,傅东肃道:“上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要杀他,或者纵他,你给我一句话。”
上官松霞垂眸,理智跟情感摇摆,她选择听从本心:“我不能杀……小九。”
傅东肃抬头,是无奈,是失望,最后他道:“好!确实是我多事,是我不该管你师门的事,是我不该为你担心。从此后,绮霞宗的事务,我一概不沾,随你!”
说完这几句话,傅东肃身形凌空,向后退到门口。
他轻笑了声,转身,疏忽远去。
上官松霞心中有一点寒意未消,而一具身子从后靠过来:“师父……”
低弱的唤,少年依赖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我知道师父、必舍不得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子重重地压下来。
上官松霞压下所有思绪,及时转身,将昏迷过去的少年拥住。
玄十四捧了一碗药,走进屋内。
自从柳轩从慎思堂回来后,连着躺了三天,身体才有些起色。
“小师叔,好些了么?”他扶着柳轩起身,“这是才拿回来的药,趁热喝了吧。”
柳轩闻到一股苦味:“要喝到什么时候?我没什么大碍了。”嗓子眼里都是苦的:“师父在做什么?”
从那日死里逃生,上官松霞并未再跟他照面。
柳轩心里忐忑地,每每想去栖霞居,玄十四只劝他说宗主事忙,等他养好身子再说等等。
见他又问,玄十四笑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清修罢了。”
吹了吹药汤,玄十四又道:“说来,多亏了小师叔先前命他们送来的银子,宗主轻快了不少呢。听师父说,本来这几天还有几处应酬的地方,一来因为小师叔那批银子够,二来宗主又才去了一趟南华,倒是该好生整休一段时候,所以不曾有别的安排,这会儿正在静修呢。”
终于哄着柳轩喝了药,玄十四皱眉喃喃道:“就是有一件不太对。”
“怎么了?”
玄十四琢磨:“往常宗主静修,通常都会有霞光现于半空,可是这次……却不曾见。”
柳轩怔了怔:“这是为何?”
玄十四叹了口气,小声道:“究竟为何,我又怎么知道呢,不过按照宗主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入天道了,大概是、遇到瓶颈了吧,要能天时地利的……突破这一层就好了。”
这话,他也是偷偷听张玄太私底下跟穆磊提过的。
正说到这里,天色突然起了变化,原本日色晴好,此时却阴云密布,屋内屋外都好似被阴影笼罩。
玄十四诧异:“哟,怎么这天说变就变?是要下雨?”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呼呼”数声,一阵劲风袭来,竟把半开的窗户吹的猛然合上,发出惊人的一声轰响。
玄十四跳起来,赶忙去关窗,抬头之时,却吓得倒退几步。
柳轩问:“怎么了?”
“这、”玄十四瞪着前方半天空,声音都变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轩跟着下地,走到窗口往外看去。
却见南边天空上,是一大团青黑色的阴云,把太阳都遮蔽了,而在那浓厚的云团之后,张牙舞爪,恶形恶相的,却……竟像是有无数妖魔!
两人正看,耳畔铛铛地数声响动,正是绮霞宗的传警钟声,惊心动魄。
自从跟傅东肃闹翻后,上官松霞留在山上清修。这几日她的俗务应酬虽少了好些,但不知为何,总是无法静心。
在慎思堂内坐了三天,始终神思浮躁,心神不宁。
日色被遮蔽之时,上官松霞眉头皱蹙,而后来的那阵风,蓦地让她睁开了眼。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去,却瞧见天际那涌现的妖形魔相。
上官松霞向来笃定自若,冷静自持,不管遇到什么情形都会从容应对,但在此刻,望着这种阵仗,也禁不住色变。
一张手,令信送出,钟鼓楼上的弟子早在观望天色,接到她的令信,即刻将钟敲响。
而此刻山脚下的弟子们已经遇到了妖魔的袭击,且战且退,山上的弟子急赶下来援助。
五部之中的高阶弟子最有经验,其中大多数都是下山斩杀过妖魔的,但他们也没见过如今日这样,妖魔们仿佛是千军万马一般的骇人阵势!
以前就算是杀妖除魔,那不过是一个一个的斩杀,可是今日所见,这妖魔密密麻麻,竟似杀不尽般的,就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来到了绮霞宗!
惊愕之中,云端的一只鸟妖先掠了下来,四肢已然有些人形的样子,但双脚却是尖锐的钩爪,而上肢,也仍是一双大张的铁翼。
众弟子满心惊骇,在高阶弟子喝令下才张弓搭箭,但要么准头不够,要么力道不足。
那鸟妖挥动翅膀,轻而易举地将大多数的箭簇打落,它腾空降临,巨大的钩爪扑击,众弟子丧失斗志,慌神躲避。
有一个躲闪不及的,被钩爪掠到,顿时皮开肉绽,那鸟妖怪叫着,把受伤的弟子一抓擒住,飞上天际。
关键时候,一道清亮剑光急射,正中那鸟妖左翅。
半空中鸟羽纷纷,鸟妖负伤,摇摇晃晃,被捉住的弟子便又坠了下来,有几个弟子急忙过去抢救。
原来是穆青赶到,身后几个训练有素的高阶弟子跃出,把一些修为略低的挡在身后。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绮霞宗从下到上,已然大乱。
如此多的妖魔,就算要毁灭整个东华,也不在话下,且又来的毫无征兆,绮霞宗并未提防,先吃了个大亏。
穆青在一重山门,张玄太带人在二重山门,各自抵御。
栖霞居上,上官松霞抬头观天,耳畔时不时地传来弟子们受伤发出的惨叫声,以及妖魔的悚然怪吼。
拂袖,早就按捺不住的秀骨剑腾空跃起,灵凤般冲破云霄,云端有几道妖影躲闪不及,发出惨呼。
上官松霞立于悬崖之上,迎着妖风,双手一合,结光明印。
眉心一点明光涌现,掌心开时,无数灵光化作金色长剑,流星般四散而去!
此时穆青在第一重门,已然负伤,正苦苦支撑不住,却见数道剑芒袭来,将他面前正猖狂狰狞的黑豺精一剑穿心!
那金色剑光穿心不灭,疾驰向黑豺精背后的群妖!
“是宗主!”穆青精神一振,挥剑高声:“宗主出手了,大家不要慌!”
上官松霞一出手,绮霞宗上下的逆势得以扭转,众弟子如吃了定心丸般,各施神通,殊死相搏,很快,妖魔如潮水般遁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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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思堂前,上官松霞双足落地,将手中擒住的一个妖怪扔在地上。
这妖怪生得极为凶恶,竟是一只皮色幽黑毛如利刺的地狼,本来已经能够幻化人形了,此刻给上官松霞摔出原形,只因受了伤,便只呲出牙齿发低吼之声。
上官松霞盯着这头凶兽:“为何犯我绮霞宗?”
地狼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头,鼻子上周出几道凶戾纹,它左右看看,料想是逃不脱的,便回答:“当然是为了你。”
上官松霞皱眉:“你说什么?”
地狼盯着她,长长的舌头在唇边上扫了扫:“绮霞宗的上官松霞是半仙灵体,吃了就可以升仙,几乎东华的妖魔都要凑这个热闹,你捉住我又有什么用,你能捉的尽那千千万万妖魔吗?别说是你,连你这绮霞宗上下的人也都要给吃的一干二净。”它不怀好意窃笑了起来。
上官松霞并不废话,甩手便是一记灵符打过去,地狼“嗷”地叫了声,只觉身上仿佛被雷火劈中似的灼疼,当即夹起尾巴,不敢再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