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未完成的血契
这下景墨是真的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在毫无阻碍地触及到了那片疤痕之后，他轻轻颤抖起来。
然后，行歌就看着他脸上的潮红猛然褪去，像是请罪一般，跪伏在她面前。
“污了殿下的眼睛，属下万死难赎，请殿下责罚。”
行歌对他这种动不动就请罪的行为有点无语，正想去扶他起来说他两句。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她对景墨的这种行为意识到了什么。
——是原来的太女留给他的印象。
一旦让她不开心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哪怕只是站在那里碍到她的眼，也必须跪下请罪。
而请罪之后，自然不会是轻飘飘的一句“起来吧”就会结束的事情。
他身上那么多的伤痕……都是这样来的吗？
“景墨，站起来。”行歌看着那个俯跪在地上的人，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不是你的错，和你没关系。”
这句话和景墨梦中那个声音几乎一模一样，他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慢慢从地上爬起，重新站在行歌面前。
“本宫才要和你道歉。”她轻声道，“你不想露出脸来，是吗？”
景墨摇头：“属下怎样都无所谓……只是惹殿下厌恶。”
“……本宫不会再厌恶你了。”行歌将手小心地放在景墨脸侧的疤痕上。
景墨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站在原地，默许了她的触摸。
“你想要戴着面巾也好，不戴也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行歌低声说着，轻轻抚摸他的脸，“不要害怕，即使有疤痕，你也很好看。”
在触摸到那块疤痕时，她的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怜惜之情。
每个人都有不愿袒露在他人面前的伤痕，但景墨这样的人不行。
他是暗卫，是主上的刀，是没有心的人偶。
无论是伤痕还是秘密，他都不能拥有，他的一切都属于他的主人。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景墨和那些暗卫都不一样。
作为一个暗卫，他的表情太丰富了，心思更是敏感。
在冷硬的外表下，他的心正如他的容貌一般，柔软而青涩。
而这样的景墨，只会在除了受到身体的伤害之外，连心灵都一起受损。
行歌不知道景墨究竟是如何在暗卫的训练中还能变成现在这样的，但她很确定，这和先凤后有关。
她可以猜想得到，先凤后一定十分宠爱景墨。
所以才会细心呵护他，让他不要变成一个那么典型的暗卫，使他保留本性中的那些属于人的情感。
而这样的坏处就是，先凤后逝去之后，他的磨难便开始了。
“不要害怕……”她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脸上，“左边，右边，都是一样的。”
景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连着眨了几次眼睛，才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的手也覆在行歌的手背上。
“属下不害怕。”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像是一汪流淌的蜜。
景墨将自己的下巴落在主君的手心里，郑重地好像在宣誓一样：
“……只要殿下说，让属下不要害怕，景墨便永远也不会退缩。”
行歌轻笑了一声，她将景墨的脸拉近，仔细地观察他。
即使嘴上这样说着，但实际对上她的目光，他仍旧有些畏缩。
行歌看得出来，这不是因为害怕她。
他只是对她毫无预兆的靠近，感到了一丝不安。
既期待她能够将他放在眼中，又担忧她只是一时兴起。
但无论他怎样想，都无法影响到她。
行歌越靠越近，景墨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再这样直视她，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主见，与其思考自己喜不喜欢，不如将身心都托付在自己的主君手中。
只要是她，他就不会抗拒，也不会恐惧。
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因为他是……属于她的暗卫。
柔软的碰触落在他的额头上，像是蜻蜓点水一般一闪而过，紧接着落在左眼、右眼、鼻尖……
最后一个吻，落在那片烧伤的疤痕上。
“还会觉得痛吗？”行歌轻轻吻他的脸颊，语气柔和，与他梦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再也不痛了。”
景墨的身体松懈下来，任由她亲吻自己的任何地方。
从这片伤疤留下的那一瞬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过去的火焰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那种灼痛，时时刻刻都灼痛着他，让他找不到任何的解决方法。
他是个没用的暗卫，本就只是先凤后安排给太女殿下的一个玩伴罢了，担不起影卫的名头。
可即使如此，他也想拿性命去守护自己的殿下，就像过去那些教导他的人一样，以命相守，为主君战死，是无上的荣耀。
可他太没有用了……
这样没有用的他，也可以重新来过，待在殿下身边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她的声音像是天籁，萦绕在他耳边。
“景墨，待在我身边，绝对不要背叛我……”
“否则，我可能会亲手杀了你……”
景墨缓缓睁开眼睛，向自己的主君起誓。
“我愿意向您起誓，绝不会背叛您，绝不会离开您，若是有那一天，无需您动手，景墨一定会自行了断。”
这句话掷地有声，原本靠得极近的两人都听见了一阵嗡鸣声。
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在牵引着他们。
一瞬间，屋中寂静下来，只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原本前后不一的频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完全同频的心跳声。
行歌看到景墨的胸前，心脏的位置，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跳，然后便出现了一种玄妙的感觉。
和之前赵尘的同命契一样，她能够感觉到景墨了。
但也有不一样，她感觉到自己将景墨的性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将景墨抹杀。
她惊讶地对上了景墨的视线，这才意识到，她感觉到的是什么。
未完成的血契，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