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商
次日出门时，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怀了心思。
傅衍思量片刻，率先出招：“你，是昨天的你吗？”
顾卿华被他问的一愣，昨天他犹豫好久，才让自己试着相信傅衍那天是求夸奖的猜想。可好像夸了之后，傅衍的反应并不像自己预想的那般，不是欣喜也不是淡然，而是见了鬼一般的，古怪……
见他半晌不言，傅衍心里已经有了判断，看来是变回原来那个冷漠型人格了。没再多说什么，他率先往院外走。
顾卿华抿了抿唇，将本以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傅衍向来是个难以琢磨的人，做出这些举动，也不当奇怪才对。
两人赶到地方时，宋铻已经提前到了，还特意选了茶室中最特别的湖心亭。
他穿了身淡绿色的长袍，头发半束起来，身上少了许多阴冷气息，意外的闲散起来。
当然，只是看起来。
傅衍刚一走近就感受到宋铻那张要笑不笑的脸下的算计，还有无时不在的打量，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明知道宋铻在他的地盘上摆了个鸿门宴，他还得笑咪咪的跟人周旋，实在是很不爽。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傅衍的怨念，顾卿华竟微微错身挡在他面前了些，率先揖礼：“见过宋统领。”
傅衍也笑道：“统领久等了。”
“也没有多久，”宋铻淡笑着，目光玩味的从顾卿华脸上转过，看向傅衍那张精致如玉琢的脸庞，“傅先生私下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即可。”
傅衍笑着应下，但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他跟宋铻又不熟，也不想相熟。
“先生的霁雪茶庄实乃精妙，单是这么一个湖心亭，便有不少别家难以企及的巧思。”宋铻赞叹道。
“恰巧而已。”傅衍随口谦虚着，但其实这茶室建的有多费心思，宴寒池和那些工匠应当最为清楚。以至于建成后不少人拿它和鸿茗茶轩相比，认为一个是巧工匠心之巅，另一个则是古朴天然之极。也正是基于此，霁雪茶室的才能贵得离谱还有人买单。
不过这些傅衍当然不会和宋铻提起，虽说提出邀约的不是他，但毕竟自己是茶室主人，说了这些万一宋铻照着最高标准点一套，他不更亏大了。
“不知先生喜好什么茶？”宋铻礼貌问询。
傅衍自然是报了不算太名贵，但也不能说廉价的一种，能少赔点是一点。
待茶童们将煨在小石炉上的紫砂壶和茶具一一摆上，傅衍才和宋铻结束了你假我更假的客套，坐到亭中石桌前。
“云海花？”宋铻晃着手中价值不菲的紫砂盏低笑道，“和先生很配。”
傅衍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只得干笑两声转移话题：“宋统领找我前来，所为何事呀？”
宋铻放下杯盏，脸上挂着可惜又戏谑的笑意：“无事就不能来找先生吗？”
傅衍实在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厚脸皮，但也不好明说，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不是这个意思……”
“我表哥很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只宋铻，连傅衍都愣了，他干嘛要突然来这么一下？
顾卿华本人倒是泰然自若：“表哥刚从学府出山，商会之中诸多事宜需要交接。再加上我遇上匪徒一事，令表哥无比心忧，不得不分出心神筛选更多的人保护我，还要奔走打听劫匪背后之人。实在是，很忙。”
有理有据到傲慢。
傅衍认命的叹了口气，难不成是第三人格？
还没开始解释圆话，宋铻便放声笑了起来，比他先前那些假笑都真挚：“和传闻不太一样啊，先生这表弟实在是对先生爱护得很！”
傅衍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便舒展开了。武将嘛，文化水平都不高，用词不当也正常。
“不过，”宋铻停下了笑，眉压在眼上淡淡望着顾卿华，“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本统领如此放肆？”
他说的很慢，字字带着杀伐之意。
傅衍脸色微变，刚提起唇角要安抚下这条不知什么时候会咬人的毒蛇，就听顾卿华继续淡定道：“我说的都是实情，用词无一逾矩，”顿了顿，又诚恳补上，“不止是对统领，我对燕将军、宁王世子也都是同样的说话方式。”
宋铻冷笑一声，倒是把那点杀气挥散了，或者说他根本只是想吓一下这个传闻中行知学府百年一遇的天才。结果嘛，倒还不错。不是废物，还很实诚，不与任何帮派结力，是把好用的刀。
“不过今日找先生的确有一事相商。”宋铻啜了口茶，以恢复成那副故作闲散的模样。
“统领请讲。”
“不知傅先生是否有意做皇商？”
？？
傅衍只惊愕了一瞬，很快便明白过来宋铻不是真的这么好心要帮他做皇商赚大钱，而是放弃镇北王这颗棋子之后找来的候补。他没有顾源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朝中势力，只是靠着父辈荫蔽和过人头脑积攒下巨额财富的商人，压榨起来更顺手才想提拔起来，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哪有不要的道理，不过也不会让宋铻那么如愿罢了。
“皇商实在是我辈商人毕生奋斗之目标，”傅衍笑着跟他打太极，“不过我手下商会实在太过分散，各业皆有，许多都达不到皇商的资格。”
宋铻点头不语，眸中暗藏的笑意却更浓，傅衍这是在威胁他啊。要么助其商会各类产业都达到皇商标准，要么就不做皇商。其实以现在傅衍手下的那些商线来说，需要额外扶持的并不算多，只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借此开拓一堆乱七八糟的，比如前些日子被他买下的红薯摊儿。
想到皇家需要倒贴钱给傅衍发展烤红薯事业，宋铻不由脸黑了黑。
见他脑补的差不多了，傅衍恰时开口：“不过抛开商会，单独择一两种的皇商，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傅先生打算如何？”宋铻饶有兴趣地问道。
傅衍端起桌上的杯盏啜了一口：“宋统领觉得我的茶怎么样？”
宋铻霎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自然是一流。”
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傅衍道：“可是要做皇商，还不太够格。”
宋铻微挑了下眉等着他的下文。
“皇商的要求宋统领应该也是清楚的，所呈所供需皆为珍品才可用于皇家及各国来使，甚至作为国礼回赠。”
宋铻不可置否：“不错。”
傅衍万分叹惋地抬眼看向他：“可惜呀，我的茶庄一切都好，就是缺一种当世最为精绝，被鸿茗茶轩推为茶中仙的好茶。”
宋铻眉梢一动，猜到了他想说的话：“云雾银针？”
“宋统领睿智！”傅衍眨眨眼，不忘很有内涵的夸一夸他。
明知是句再敷衍不过的夸赞，宋铻仍微缓了神色，唇边提起些笑意。
坐在旁边的顾卿华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神色的变化，思忖片刻，将这个词记在心里。
“不过，鸿茗何时推出了个茶中仙？”宋铻疑惑问道，他的记忆中鸿茗只会推出几种当年产出最好的茶，以供茶商参考，并未给某种茶颁布任何名号。
“还没推，”傅衍理所当然道，“不过我这方面的小道消息很准的，统领信我就是。”
反正鸿茗茶轩也是他说了算，他想再搞些什么茶中王、茶中圣都行。
“原来如此。”宋铻并不怀疑傅衍这方面的能力，毕竟当年斗茶一事他做的那么隐秘，到头来还是被查了出来。
顿了顿，他问，“先生想要陛下做什么？”
傅衍摆了摆手：“哎呀没有那么严重啦！只是我的茶庄全依赖扬州那么一小块借来的茶田，种不出清寒润泽之地才能生长的云雾银针……”
言未尽，意已达。
宋铻没有要跟他绕弯子的意思，直问道：“你想要幽州玉雪山？”
“不用一座山，只要一块适宜种云雾银针的地就好。”傅衍诚恳道。
思索了片刻，宋铻点点头：“好，我会和陛下提。不过幽州毕竟是宁王辖地，他若不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傅衍表示理解：“尽力就好。”
正事已结，宋铻没再多耽搁，起身离开时又看了眼顾卿华：“傅小公子伤恢复的不错，过几日领了旨就去工部报到吧。”
顾卿华颔首应了一声，举止矜贵，半点应承迎合之意都没有。仿佛他们只是平等洽谈，又或者说根本把宋铻放在了低他一阶的地位，应声不过是对属下的回应。
这种感知让宋铻有些不悦，但偏偏顾卿华在礼数上半点错处都没有，他也不好当着一旁浅笑的傅衍的面发作，便沉默着离开了湖心亭。
待他走远，顾卿华才坐回傅衍身边，淡淡问道：“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傅衍心里默算着这次约见的成本，随口道：“会，我要的远小于他得的，再说真成了也是人宁王出的血多。”说着他看向顾卿华狡黠一笑，像个眼眸晶亮的小狐狸，“当然这只是表面啦，我是绝对不会亏的！还能趁此机会查查宁王当初为何要送代子衡来行至求学。”
顾卿华“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将目光放空望向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表哥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