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泽的心意
赵瑜笺穿过练功场，同几位师兄弟打过招呼，又路过一处小院，这才看见那一小片香栾树。她听爹爹提起过，这些树是周叔亲手种下的。那是周叔来到安州的第二个夏季，周婶有了身孕，总是没精打采的。一日，她说想念家乡的香栾香气，周叔便寻来这一十七棵香栾树种上，那年周婶恰好十七，也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七个年头。周叔还说往后每三年都要再种上一棵新的香栾树，若是有来生，他会认得这片香栾林，也还会遇上周婶，二人再一道来种树。
周婶问周叔为何是三年，周叔说若是一年一棵，怕是要占了清风堂一大片地，安州的地价高，他要为嵇兄多考虑。周婶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说自己今生还未认识几位郎君便被他骗走了，来生才不要嫁给他，定要多长长见识。爹爹说周婶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周叔却慌了神，惹得周婶又是一阵笑，打趣说周叔都要当爹了，还是那般愣头愣脑，现在种树，只怕肚中的孩儿落地了都闻不到那香栾香。
“你猜你周叔说了什么？他说，你不是说要同我生五个孩子，总有一个在你肚子里便能闻到这香气，不若我们就给那孩子起名叫周栾吧。听了这话，难得你那伶牙俐齿的周婶竟红了脸。爹爹那时还未遇上你娘亲，见不得他们二人这般腻歪，恨不得日日都在外头跑，眼不见为净。”
“可惜了，周婶同周叔这般恩爱，却只有一个孩子。”
嵇番海一阵沉默，那个叫做周栾的孩子，差一点就能来到这个世上。那场意外······行安本就自觉愧对周冉母女，自从知晓那场意外的真相，更觉无颜面对她们，甚至会害怕听到陆今瑶和周冉这两个名字。
“你冉姐姐小时候也是爱玩爱闹的，随你周婶，后来这性子就变了。”
赵瑜笺同周冉并不熟悉，不同于爹爹口中的爱玩爱闹，这位姐姐在她眼里一直是一副冷冷的模样。清风堂中的其他哥哥姐姐隔三差五便会带年岁小的弟弟妹妹出去玩，可周冉很少同他们这些孩童玩在一处，每日只知道练功，他们都有些怕她。如今想来这位周冉姐姐当真是刻苦，怪不得曾是清风堂的后辈中备受瞩目的一位。
除了这片香栾林，清风堂中还有好一些见证了周行安夫妇鹣鲽情深的物件，赵瑜笺听说也见了许多，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特别向往，她甚至想让她以后的夫君也给她种片林子，来生他们也会在那林子里相遇。自然，这件事她自己是万万不能提的，得要那位如意郎君自行领会，那样才能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赵瑜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清了香栾林中的那两道身影。
那身材颀长的郎君左手背于身后，右手高举着一颗比拳头稍大的香栾，似是想逗面前那小娘子来取，可那小娘子仅仅是看了他一眼，说了了几个字，转身便要往前头走。见此，那郎君又拉住了那小娘子，将香栾放到她手中。虽看不清那郎君的神情，可赵瑜笺觉得，他将香栾递给小娘子时，嘴角是上扬的，眸中落了点点的笑意，那笑意不多不少，恰若冬日里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的斑驳日光。
“瑜儿，沈家主确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可只怕他对你无意。我们清风堂的姑爷是什么样的都行，爹爹只想你开心。”
赵瑜笺耳边响起先前嵇番海将她留下时交代的话。
沈庄主对她无意，她心中明白，可她也从未听闻他对其他小娘子有不同，便想着总有一日自己会在他心中占有几分位置，俗话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
可是······
“你怎么会想来看这片香栾林？我左瞧右瞧这些树无甚特别，结出的果实还小，这么小的香栾能吃吗？”李言乐看着沈泽塞到自己手中的香栾，不解道。
“南边香栾树的果子个大汁多，可这树到了北边，只能结出个小皮厚的果子，不过香气倒是一致的清新怡人。我瞧你心绪不佳，便想着带你出来走走，你应当会喜欢这香气。”
李言乐没想到沈泽这番举动是为了自己，心中有些触动，甚至想同他说说周家的事，可思来想去，最后仍只说了多谢二字。
“就两字？李大掌柜对在下可真是惜字如金，我瞧你找那周行安不快时，倒挺能说的。”
“今日这事，你应当也猜出周行安同冉姐是父女，我就是为冉姐不平。”
“你也不必过于在意周行安的话，他说的家丑不一定是指你的冉姐姐。”
李言乐刚想问沈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走来的赵瑜笺，便止住了话题。
“李小娘子，沈家主。”
“赵少堂主，这些香栾树长得真好，就是落了一地的果子，有些可惜。”
赵瑜笺先出声与沈李二人打了招呼，李言乐为了避免她看到自己手上的果子误会是二人私摘的，特意提了一嘴地上的落果。
“李小娘子不必感到可惜，这些果子味道酸涩，吃不了，落到地上却能滋养果树，是件好事。你捡这香栾可是喜欢它的气味？我们堂中年年都会制一批香栾香膏，我让裴师弟带你去取。”
“那便多谢了。”
李言乐确是喜欢这香气，便没有推辞。
同那裴师弟到存放香膏的库房时，李言乐还见着了不少其他的香栾制品。比如将鸡蛋大小的香栾挖空，装上茶叶，晒干制成的香栾茶，还有将厚实的香栾皮糖渍制成的蜜饯等。
那裴师弟倒是大方，每种都给李言乐来了一些。李言乐见东西有些多，不好意思白拿，便要给钱。裴师弟自是不肯收，见拗不过干脆一溜烟跑了。这般，李言乐一外人也不好在库房里待着，拿上东西便也离开了。她走了没几步，遇上清风堂的其他人，知会了他们库房门没锁的事。
自库房出来，约莫走了半刻钟，李言乐回到了香栾林，却不见沈赵二人。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回正厅，倒是遇上了沈泽。
见迎面来的只有一人，李言乐随口问道“赵少堂主呢？”
“走了。你这一趟倒是收获颇丰，也不嫌重。”沈泽说着就去拿李言乐挎着的竹篮。
“是多了些，我想着还是不能白拿。清风堂的人不肯收银钱，那我买些吃的用的给他们。”
“我们李掌柜这礼数倒是周到。”
二人边聊边往正厅走去，李言乐正捧着一包香栾蜜饯，说这北边的香栾蜜饯更为厚实，口感跟南边的不同，沈泽忽来了一句“你怎么不问那赵少堂主为何走开？”
赵瑜笺身为少堂主，自是事务繁忙的，她离去大抵是为了堂中的事，李言乐觉得沈泽这问题有些奇怪。不过她又想到沈泽这人有时候说话不招人喜欢，赵少堂主难道是被他气走的？于是回了句“为何？”
“她说她喜欢我。”
李言乐脚步一顿，赵少堂主喜欢沈泽这事她已有所了然，可听他自己提起总有些不一样。
他跟我说这事作甚？赵少堂主这般英姿飒爽的小娘子同沈泽倒是相配。沈泽也喜欢赵少堂主吗？
霎时间，许多念头窜进了李言乐的脑海，一时理不出头绪，她人便有些愣怔。
继而，她又听沈泽道。
“她说世间男子多怜爱温顺柔和的女子，如同你这般的，她认为我同他们不一样。呵，她似是对我和你都有什么误解。”
沈泽这略带嘲弄的轻笑让李言乐的心没来由的一跳，她甚至可以想到他接下来大概要说的话——我怎么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她脑中冒出这话的同时，只听沈泽说道“我同她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沈泽说着停下了步子，李言乐不得不也停下来去看他。她尽力稳住慌乱的心跳，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这是又拿我当幌子，道歉的话不必说，我明白，也不介意。你救过我，我应该的，走吧。”
李言乐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沈泽跟了上来。
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跳得这般快，她既怕沈泽说奇奇怪怪的话，可见他没否认将她当幌子，她又有些失落。可方才在正厅里，她虽也想着他是拿自己当幌子，心里却是没来由的有些小欣喜。明明是同样的事，怎么自己先前开心，现在却又不开心了呢？
“李言乐，没人在后边追你，你走慢些，我真怕你走平地都要摔。”
沈泽的说话声将李言乐从纷杂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猛地止住了步子，心虚，没来由的心虚。
她这么一停顿，沈泽两步便走到了她身边，又唤了她一声李言乐。
“什、什么事？”
“你说的，我这人说话不好听，傲慢得很。我拒绝别人不需要幌子，方才没拿你当幌子，先前在正厅里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