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披着马甲的信
近一月来,渭城那些世家大族内又发生了不少事。
前几日,茶叶大商王家说要设擂台,比武招亲。这本不是什么值得街头巷尾议论的事,奇特就奇特在王家未成婚的只有一位公子,天盛虽民风开放,比武招亲却也多是女子招婿,这招夫人的,确是少见。再说到十几日前,沈家二娘子同她夫君离开渭城,迁往西南,没过几日,沈家一位辈分较高的叔父突患重病,卧床不起。再往前说,就要回到端午那日,柳家家主那神志不清的前夫人又失踪了。柳家主虽派了不少人寻,可如今都一个月了,什么也没寻到。城中甚至有传言说是栎山上的那帮匪徒卷土重来了,吴娘子的失踪便是给之前参与剿匪的人的下马威。此外,近来城中巡逻的官兵也多了一些,显得这谣言更有几分可信。
“李小娘子,你近些日子可要小心些,听闻那些匪徒又来了,专门抓之前被救出来的人。”
染甜居内,一位来买甜水的大娘同其他顾客谈起吴娘子失踪的事,看见拎着一沓新鲜荷叶,正要进门的李言乐,便同她搭话。
“多谢大娘提醒,我会多加小心。”李言乐说着走到柜台旁,拿了个装有果干的小竹箩,给在排队等候结账的顾客们各分了些果干,这才去铺子后头找吴叔。
周冉从欣澜坊回到染甜居时,夕阳将落未落,铺子里多数货品已售罄,王满在前头招待零星的顾客,小灿在后院帮吴叔清点原料,李言乐则立在柜台一侧记账。
“言乐,有一封你的信,是从安州来的。信使小哥去玲儿他们那送信,说也有你的,便让我带给你。”
李言乐边接过信边念叨着“安州来的?”
算算沈泽他们去安州的日子,行程若稍快一些,几日前应是到了。再看信封上那几个刚劲洒脱的字,应是他寄来的。可李言乐抽出信笺,入眼的却是一片的歪七扭八,间或夹杂着几个工整得格格不入的字,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周冉瞟了一眼这信,直道没法看。
“这是哪位小童给你写的?除了最后这‘言明’二字,其他认着都费劲,与我当年那鬼画符账本有得一比。”
李言乐轻笑道“已是有大进步。”
她可以想象出宁言明皱着眉,抿着嘴写这信的场景。等写完了,他还得找他师伯将那几个不会写的字给补上。等沈泽写字的间隙,他肯定是乖巧地坐在一旁,面上又有几分委屈,委屈自己怎么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你之前随口一说的渭城故人,结果是沈家家主。如今这位安州的小童,总不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公子罢。”
“冉姐你想多了,他就是之前我同你提过的那位小乞丐。因各种机缘巧合有了好去处,如今人正在安州。”
“巧了,我今日去欣澜坊,玲儿她们正在排一首新曲子,异域风情的很,说是安州那边正兴的。那边外邦来的胡姬多,那眉眼、身段,勾人得很。你不是常去听书,雀星会听过吧,他们三当家同一位胡姬···”
同周冉说话的当会,李言乐将宁言明寄来的信收好,想着一会忙完了再看。
周冉从雀星会说到了茶叶商王家,从王家讲到了三条街开外的书斋,又从书斋谈到了对街的铁铺。终于将今日听闻倒完,她忽地来了一句“好几日未见叶家的小娘子,这段日子,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她便会来找你一次,这会有七八日了吧,竟没见过人。”
“她上次同我说学院里有考试,若是再考不好怕是要被她爹爹禁足,许是没考好。”
“我瞧她挺机灵,学业竟这般差?”
“许就是太机灵了。”
李言乐同周冉说过这位叶小娘子的事,此时周冉脑子里也转过了弯。照杨先生的性子,对于学生态度端正却仍旧学不好的学生,他应当会更为照顾,私下提点也会更多。于是不由感叹“如今的小娘子真是主动,忽觉自己老了。”
感叹完,她又问道“言乐,你对杨先生当真没有一点意思?”
没有一丝迟疑,李言乐给了肯定的回答。
见李言乐回得笃定,周冉心道他们家这清心寡欲的小娘子到底有没有过心上人,不由笑道“言乐,你可有过在意的郎君?”
“儿时尚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时曾有过,如今······”如今应当是没有,可当她想说出
“没有”二字时,总觉得有什么在阻挠自己。
“好了,不必解释,就是没有。”
夏日里白日长,今日染甜居的最后一份甜汤卖完时,天还有些微微亮。周冉和李言乐二人在夜市刚摆出的一片吃食摊子里逛了一圈,拎了个西瓜,这才回到住处。
一回来,周冉让李言乐先去把瓜放到井中凉一凉,自己则搬了两张躺椅,一个矮凳,一座烛台,放在院子中。
李言乐回到院中时,周冉已躺在摇椅上,摇着她那玉柄团扇。
“这烛台似是未见过,又是新买的罢。”
“集物斋买的,这并蒂莲的造型多好看呀,就适合这夏夜里用,我一眼便瞧中了。”
“是好看,就是有些费蜡烛。”李言乐轻笑。
“言乐啊言乐,不解风情。”周冉说着,伸出团扇敲了敲李言乐正躺着的那把躺椅。
言毕,二人静静地躺于夜空下乘凉。周冉闭上了眼,远处间歇地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和听不清的说话声,她也不觉得吵,反倒很是安心。李言乐则拿出了今日收到的信细看。
信中,宁言明说他们已到安州。他说他们在安州的住处也很好看,是同渭城的不一样的好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路,也没那么大,不容易走失。李言乐想到聆鹤山庄那些曲折的小径,相似而繁多的亭台楼阁,望不到边的树木,若没有熟悉环境的人带着,确容易迷路。
他还说宁飞影答应带他去城中走走,若有什么好看好玩的,他就记下来,等他熟悉了安州,也要带她逛上一逛。
信的末尾,他还写道:姐姐,师伯说我学得很快,我下次肯定可以写得比今日好。
李言乐越发觉得宁言明不像他师父,倒像他师伯,沈泽小时候肯定也是这般要强。她又想到他说他娘亲对他极严厉,他做不好时,也会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吗?有一个那样的娘亲,或许不会吧。
看完信,李言乐起身去屋后的水井旁,将装有西瓜的木桶拉了上来并切好瓜,准备端到前院。夏夜的一阵风,裹挟着瓜果香甜的气味,绕过周冉的鼻尖,掀动门旁一团团的绣球花,翻过院墙,吹向北方。
五日后,宁言明收到渭城来的一封信,可拆信的人却是沈泽。
“当时种下这绣球,我心中便想,若能开粉色的花就好了。如今花开得正盛,前几日还是藤紫的,这几日染上点青色,亦是分外好看。我想着来年开春再去临水边挖几株,到时候我们可猜猜那几株会开什么颜色的花。”
沈泽念完李言乐信中的最后几句时,宁言明正举着两片还微微带点青色的干花,对着日光瞧。见信已念完,他将手中的一片干花放到沈泽手中,善解人意道“师伯,虽然姐姐是寄给我的,但是你肯定也很想要,这片给你。”
“倒是不必,我有这封信就够了,去玩吧。”沈泽说着摸了摸宁言明的头。
“那我去给姐姐回信了,师伯你有什么要我写给姐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