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奇怪的剪子（二）
想起往事，李言乐心中生出些波澜，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心情，再去看那剪子。
为了防止划伤，她曾给这双刃的剪子做了个布套，如今简陋的布套被沈泽换成了皮质的刀鞘，精致也更安全了。她看着掌心的剪子，如宁飞影所说，剪子一侧的圆形刀柄脱落了。
李言乐讲话总是轻柔温和，很少如此严厉，宁飞影不由一愣，在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他忽而想起她曾说过这剪子对她意义非凡。他先前光顾着怕师兄责怪，却忘了她才是最在意这剪子的人，于是期期艾艾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言乐没管他，拿起刀身细看，没想这脱落的刀柄竟被一并带起，悬在了空中。她顿了片刻，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拂刀柄和刀身中间看似无物的地方，却被宁飞影叫住了。
“别动！这中间有一根细线，非常锋利，你这样会割伤的。”
听了宁飞影的话，李言乐收回手，皱着眉，半会没有动作。
看李言乐疑惑而又略带茫然的神情，宁飞影觉得有些不对，试探的问道“言乐妹妹，你不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李言乐确是不知这剪子是怎么回事，可她知道这肯定跟爹娘有关。若她说不知，宁飞影定会将剪子拿回去，于是便依旧冷着脸，不动声色道“我只是有些惊讶，这线细若无物，你竟发现了。”
“我为了把它装回去，手上割了好几道，能不知道吗？”宁飞影这抱怨的话一出口，忽觉失言，马上改口“当然我这是活该，不该手贱去动它。这能修好吗？”
李言乐低着头嗯了一声，只说要费些时间，宁飞影这才放下心来，一阵千恩万谢。
没一会，宁飞影翘起了二郎腿，哼起了小曲，心情很是愉快的模样。可余光瞧见李言乐依旧皱着眉，嘴上的小曲一顿，想到这剪子虽然能修好，但自己终究是弄坏了别人重要的东西，立马放下腿，端正坐好，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而李言乐此刻心中想着，倘若真如宁飞影所说，他不过碰了碰刀柄便掉了，她怀疑剪子不是宁飞影弄坏的，倒可能原本就是这样。她又想到刚才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便主动与他搭话。
“你就这样将剪子拿给我，你师兄不会发现吗？”
“师兄不常动它，就算有意外我也会忽悠过去的。只要能修好，什么都好办。”宁飞影忙回答。
李言乐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修好这剪子，即便能，也不一定会在沈泽发现前修好。而且她还没将欠款还清，就这样将这抵押物拿回来似乎不太好，她便想着让宁飞影带些银子给沈泽，先还一部分欠款。于是，待行至城中繁华地带，李言乐先先去钱庄取了银两，再去的糖水铺。
李宁二人到达染甜居时，染甜居正被顾客围得水泄不通。李言乐不知是何情况，便让宁飞影先在门外等着，自己则挤进了铺子。没一会，她捧了一罐糖水和几包蜜饯出来，让宁飞影带回去同沈泽分，而后才与他作别。
李言乐再次挤进铺子时，小灿和王满正满脸歉意地跟铺子里的顾客道歉，说现下糖水已售罄，来买蜜饯的顾客可在右边排队等候，而买糖水的顾客可明日再来或留下碗罐，去左边登记结账，戌时再来取，买得多的还可送货上门。
未几，铺子的左边的队伍都排到了门外，而右边只站了七八个人。这染甜居本就以糖水闻名，买糖水的比买蜜饯的多再正常不过，可今日这买糖水的人比往日多了五六倍，买蜜饯的却同往日相差无几，这就有些奇怪。见铺子里拥挤，李言乐暂时抛开这个疑惑，赶忙去里面拿了纸笔出来，帮着小灿一起记录。
顾客进出不断，三人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了空。
“今日人怎么这般多？”李言乐记下最后一位顾客的住址，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问了旁边的小灿。
“当然是因为你这个小福星啊。言乐妹子，我都快相信你真的是上天派来帮冉姐的仙子了。店里囤的材料本是够用上半个月的，这会不过两日就见底，人多得我和小满从早忙到晚都顾不过来。今日小陆也在染甜居帮忙，午后才跟冉姐一道去了苓从。”小灿站起来边活动筋骨边说道。
苓从是渭城边上的小镇，镇上产的茯苓是附近最好的。吴叔最近新做了个甜汤的方子，要用到茯苓，周冉前几日便同李言乐说过她要去苓从一趟，看哪家的茯苓最好，往后可从他们那进货。这一来一去，怕是要小半个月。
“要不是材料不够，今日只怕又要忙到半夜。二掌柜，你是怎么认识沈庄主的？他那般的人物，我想都不敢想会被他请到府里做客。”王满本在柜台的另一侧，听到小灿和李言乐的谈话便凑了过去，语气里满是崇拜。
李言乐此时明白过来，今日生意这般好原是托了沈泽的福。沈家、柳家、翁家此类望族，衣食住行向来受到城中富贵人家的追捧。应是有人透露了沈家家主请染甜居的人到家中做糖水的事，许多人便跟风来买，这才有了方才人挤人的场面。
她又想到初见沈泽是在梁镇。当时他和宁飞影以师兄弟相称，等到了渭城，这师弟又成了护卫。先不论他们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堂堂沈家家主远赴边陲小镇，身边还只带了一个人，现在想来真是有些蹊跷。加之他被下毒的事，李言乐觉得他们如何认识这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便只回了王满一句凑巧。
“二掌柜，你能不能多跟我说一些聆鹤山庄的事？”
王满见李言乐态度不冷不热，似是对他们这谈天兴趣缺缺，却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问了这话。他并不怕大掌柜，可不知为何总有些怵这二掌柜，与她相处总有种同家中长辈相处的畏缩感，可她明明和自己一般年纪，真说起来他还年长几个月。
李言乐停下整理纸张的动作，侧头看向王满，还未等她说些什么，王满又开口解释“不是我想问的，是彩玉她们一定要我问的。”
见王满这忸怩不安的样子，小灿笑出了声“我说小满子，瞧你这你这满脸通红的，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们言乐妹子。”
王满脸更红了，忙否认“小灿哥，怎么会呢！二掌柜，你别听小灿哥瞎说，我喜欢的是、是······”
“好了，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彩玉。彩玉想知道什么呢？”李言乐话中带了点点笑意，她觉得王满这性子到挺符合沈家招人的标准。
王满看着他们二掌柜，觉得她应该多笑笑，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浅色的眸子闪着光，像是香甜晶莹的麦芽糖。他想起了总是笑嘻嘻的彩玉，她们的脸庞都带有少女独有的娇憨，只是二掌柜更白一些，鼻子更挺一些，嘴唇更薄一些，脸颊的轮廓也更柔和些。他开始奇怪为何自己会觉得二掌柜难以亲近。
“她什么都想知道。”王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
“那我就随便说说。这聆鹤山庄呢，分为西边的仙园和东边的鹤园，仙园多石山池塘，鹤园多草木。庄内有好些精致的楼阁，每座都不相同，就说仙园的······”
“听上去和翁家的园子差不多。”
“翁家？你是说跟沈家齐名的翁家吗？”
王满点了点头“翁家每年清明都会开放园子，好多人去踏青。去年柳家的园子也开了，我和彩玉也去看过。他们说翁家多草木，柳家多山石，可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大概有钱人家的园子都是同样的精美讲究。彩玉还说我就是块木头，什么都看不懂。”
小灿见铺子里有一会没来顾客，便拿起记录了顾客所需的那叠纸，起身说道“言乐妹子，我先去后头帮吴叔。小满子，你一会问完了也过来。还有，下次跟姑娘家说话，她们说不一样，你就说不一样，她们说好看，你就说好看。记下了吗？”
“为什······”
“你听我的就好。”并未等王满说完话，小灿拍了拍他的肩，去了后院。
李言乐无声笑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噢，那沈家主呢？”
“沈家主？”李言乐想了想，总结出一句“自是甚好。”
“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李言乐回想沈泽的样子，他不说话时冷得很，而笑起来时笑意多是浅浅的，有时还带了几分讥诮，委实和温润扯不上关系。不过今日在双清园见到他，他看向她的那一眼，竟似春日闲适的午后从梦中醒来，恍惚间吹来的一阵暖风。她当时不动声色地唤了声沈家主，心下却是一阵悸动。坊间都说渭城这些世家大族之后，模样可与沈家新任家主相比的，不如他有才略，学识可与之相比的，又不如他长得好。勉强挑出一个有才有貌的，又比不上人家这家主的身份，渭城有一半的富家千金想嫁给他。
王满见李言乐思索这般久，心中已有答案。以他的了解，他们姑娘家，若见到相貌不凡的男子，开口便是“俊俏得很”，像二掌柜这样思索再三还给不出答案的，多半是在想如何委婉地表达那人相貌不佳。想到这，他心下一阵高兴，彩玉日后总不再日日念着那沈家主。
而他不过高兴了片刻，就听李言乐说了句“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