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正午十二点，拉上厚厚的深蓝窗帘。初黎眼神专注地盯着发光的屏幕，阵阵热切地呼唤从小小的音响中传出。心跳，不由自主追随着急躁紧张的铃声，一会儿升至头顶，一会儿降到脚底，在空洞的身体内肆意逃窜。
嗒——
对面接通，“喂。”
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低低地响起。
她没想到，真能打通！
初黎的手哆嗦了下，堪堪拿稳手机。
“李清晨，我是初黎。”她问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开学你怎么没来上课？”
初黎听着电话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紧跟着吱呀一声巨响，男生低低的音量恢复正常，他说：“请了假。”
男生慵懒语调中饱含倦意，像是刚刚睡醒。
初黎：“你在休息？不然我下次再打给你，没什么重要的事。”
“没事，你说。”
初黎顿住，手指绞着床单，纠结半天，还是没问出她想问的话来：“一模赶得回来吗？”
男生沉默了会儿，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你不考？”
“不。”
初黎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李清晨正在美国阿斯本参加自由式滑雪世锦赛，他是自由式滑雪中国队的正式运动员，滑雪世锦赛结束后不久，紧跟着还有滑雪世界杯，赶不回来。
况且他早已凭借金牌运动员的身份，被全国排名前五的雪城大学选中，至于高考成绩，不过为了堵住质疑他保送资格人的嘴。
初黎：“xgames比得怎么样？”
今年一月份，李清晨刚参加过xgames世界极限运动会的冬季自由式滑雪项目。
“不太好。”
“但你可是一金一银一铜！”初黎激动道。
这次放假，初黎摸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李清晨比赛的回放。滑雪类体育项目在中国不太受关注，初黎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个有解说的回放。
xgames自由式滑雪赛，又分几个小项目。李清晨只参加障碍追逐比赛、坡面障碍技巧以及u形场地技巧三项。
他在坡面障碍技巧以9376分赢得金牌，u型场地技巧87分夺得银牌，这两个小项满分都是一百分，八十多分已是极高的分数。
另外，他还在障碍追逐决赛排名第三，获得铜牌。
初黎：“你太谦虚了！李清晨，xgames收获三枚奖牌，甚至还有块金牌，对我们国家来说，是非常不错的成绩！得到银牌和铜牌，这同样是好事，说明你还有进步的空间。如果全夺了金牌，那才没意思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他声音里总算提起点精神。
“这不就对了吗？没有对手的比赛，实在没参与的必要。人这种生物，正因为有要超越的人，有到不了的第一，这才会加倍努力。”
“可惜学校不能看央五的直播，你得奖牌的消息，班里人一点都不知道，不然他们指定和我一样，打电话祝贺你。世锦赛准备的怎么样？你几号比赛？”初黎试探性地问，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三月份，十五、十六、十九号。”男生似乎出了门，传来一阵冷风刮过的呼啸声。
两人沉默一段时间，初黎又听到他用英语跟人对话。
初黎学业中，属英文最好。
电话那头的对话，她大部分能听懂，他在买晚饭。
世锦赛举办地阿斯本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初黎打电话前查过，阿斯本和北京有十五个小时的时差，也就是说，李清晨那边正是夜间九点。
三月十五号，十五号……初黎念叨几遍他的比赛日期，暗自琢磨着事。
“各科老师讲的重点，我记了笔记，你回来可以看我的，还有我自己总结的一部分，温纪委不靠谱，他那套‘以逸待劳’的学习方法，只适合他自己。”初黎抱怨道，“你别都听他的。”
“嗯，谢谢你，班长。”声线冷冷的、淡淡的，如初黎想象中阿斯本的冰天雪地一般。男生后两个字，又像忽然吹过的春风，让初黎心脏乱跳。
好不容易放松的初黎，无缘无故地，心又升起一阵紧张。
面对暗恋的人，就算是向来要强的初黎，也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聊天。
“多大点事儿，我本来也要记的……”
初黎话没完，被电话对面一道成熟的中年男声打断。
“清晨，明天先停一天训练，去医院做个全面的体检。”
之后，男人说要去拿饭，暂时走了。
初黎知道说话的男人，他是李清晨的滑雪教练——王文明，也是中国滑雪队参加世界赛事常启用的带队教练。
李清晨很忙，吃完饭，休息段时间，可能还会有其他训练。
她曾听王文明教练提到过，滑雪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同样重要。
她和李清晨各有各的事情，在两个不同的国家，即使舍不得挂断，她也不得不从聊天中抽出身。
“李清晨，比赛一定要注意安全。没其他事，我挂断。”初黎最后嘱咐道。
“嗯。”漫不经心地回她。
初黎仰躺在床上，黑亮的眼睛望着放出细微白光的天花板，两手握着手机放在胸口，她在想一件事，一件尤其重要，她必须尽快着手准备的事。
决定了，她要去阿斯本，去现场看李清晨的比赛！
初黎决定的事，怎么都改变不了。
和李清晨打完电话的晚上，一家人吃饭，她告诉了父母。
“不行！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去什么美国！”
面对严厉驳回她提议的父亲，初黎委屈巴巴地站在茶几旁，小声嘟囔：“一个星期而已，又不妨碍高考……”
“你——！”
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初父气急站起，他想骂醒这个女儿，不料身旁的妻子拉住他的胳膊。
初母抢先一步说：“小黎，怎么突然想去美国？临近三月份，学业重要，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再去不行吗？”
“不是突然，很早就规划好了的。”初黎听初母话里有些苗头，抬头道：“我想去看世锦赛，看绛红精灵！”
初母拧了下又要发怒的丈夫，耐心地问初黎：“绛红精灵是什么？”
初黎瞄了眼忍怒的父亲，瑟缩下脖子，还是大胆道：“就是……自由式滑雪！一项体育运动，分好多的项目，比如说障碍追逐比赛、坡面障碍技巧、u型场地技巧等等，说简单点，加了点杂技艺术的滑雪。明年我们国家举办的冬奥会上也有，这次世锦赛是获得冬奥会参赛资格的重要比赛，我必须去。”
初父：“人家比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参加冬奥会！”
“怎么没关系！中国有运动员参加，这就跟我有关系。”初黎不知被触到什么点，大声反驳道，“反正我主意是定了的，我一定要去。”
初父气道：“明天开学，你给我好好准备高考，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真要和你班主任聊两句，你才听话是吗？”
“凭什么！”初黎气道：“难道我除了学习，不能干其他事吗？平时我有在好好学，高一入学全级倒数，现在全省前五十，我学的还不够吗？爸，我知道你为我好，高考重要，但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能这样限制我的自由！”
“你怎么知道下次成绩不会掉！”
爷两个吹胡子瞪眼，好似下一刻就打起来的架势。
初黎脾气随了初父，一副急性子，初母真怕他们一大一小动起手。
劝着初黎先回房间，含糊着说再商议，自己拉了初父回卧室说话，将闹脾气的爷俩暂时分开。
卧室门一关，初父立马大发雷霆：“学校就不该放假让她回来，你看看，哪家孩子高考前，会一心想着出国去玩儿？！复习都来不及，她只知道到处疯跑！我看，都是我们平时把她惯坏了，还敢跟我顶嘴了！”
初母心里想着事，坐在床边，一脸忧心忡忡，并不如往常那样劝解初父的大吐苦水。
初父独自说了女儿半天，等不到回应，终于察觉出妻子不对劲。
初父转过头，见妻子神色凝重，问：“怎么了？你放心，我不会答应让她一个小兔崽子出国，她以为国外那么安全的吗？还敢一个人去，想什么呢！”
初母听了初父的话，眉头锁的更厉害，她拉住丈夫的胳膊：“小黎一个人去当然不安全，我在想，我们必须陪她去。”
初父被妻子的话惊呆：“你不能这么惯着她！”
初母：“你以为我想？去年寒假的事，你难道忘了吗。小黎一个人跑到瑞士待了两个星期，要不是她送纪念品给我们，我们到现在不还蒙在鼓里？”
说起那件事，初父太阳穴狂跳，不禁头疼起来。
去年寒假，他们只当初黎到同学家借住，谁知道她直接跑国外！
那么多手续，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
“那怎么办？也不能这样放任不管，让小黎出去疯玩吧？这马上六月份高考，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学习，就她不学，老师也指定不能同意。”初父愁道。
初黎这孩子，太能耐，也不知道随谁……
初父想到什么，眼神幽幽地飘向身旁的妻子：“我可算想起小黎喜欢到处跑的性子随谁。我们两个刚谈恋爱那会儿，你爸妈大半夜砸我家房门，不也因为你偷偷离家出走，坐火车跑南方去看演唱会，找不到人，你爸妈误会是我把你藏起来了，差点没想拿扫帚打死我。”
想起年轻时那段疯狂日子，初母不由脸红起来：“你还记得呢？当时正好有时间，好不容易攒够买票的钱，当然要去。”
“这辈子忘不了。你不知道，听到你没了人，我比你爸妈还疯，到处找人，吓得我家里人以为我得了什么疯症，好在你还记得借别人的电话打回来报平安，不然等你回来，说不定再也看不见我。”
初父叹口气，联想到初黎，刚散的怒意又凝聚些，他略崩溃道：“你说，小黎这说跑就跑的脾气，是不是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