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生路
林国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将一切罪过甩在老板身上，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于是他想要去自首，以此向之前的那些同样被绑在后座上的人赎罪吧。
他还是个可怜人，穷其一生难以走上自己心中的人生路，又或者说，他的人生路从始至终都是在别人阴影下打造的。
对待小英如此。
对待女儿如此。
对待老板如此。
这个世界怎么就不能让林国盛带着他的陶瓷手艺老老实实地活下去呢？
我突然间想起那些年我家底还算阔绰的时候，那时的天总是很蓝，我不用为了自己的生计发愁，以此才有时间欣赏天空，偶尔拍个天空，配个“强说愁”的文案，在社交媒体上享受着大家的奉承。
那时的我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老实人，他们直来直往地想和我交朋友，总是勉强地融入着我和我其他朋友的聚会。
他们通常会默默地帮我付些钱，或者是干点活。
他们这样的老实人就该老老实实地活着，干嘛逼自己融入那些融不进去的圈子呢？
于是我表面上应和他们，背后却连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但这些人又能怎么样呢。
身居高位的我可以永远压迫这些老实人，压迫到他们挺不起身子骨。
我真他妈是个人渣。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老实人，有的只是一群被生活所迫的人。
我很想告诉林国盛，我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你，如果你自首了，你的人身将含疾而终。
但这话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出乎意料的是，叶安实先我一步开口了。
“你要是自首，你这辈子都完了。”叶安实看着有些泄气，无奈地对林国盛说道。
“你自首了你女儿怎么办？你家里人怎么办？”我抓住林国盛的软肋质问他。
林国盛显然什么都没有想好，他能做出自首的决定也许是天性使然，于是面对我们的灵魂拷问，他不吱声了。
他用双手盖住了整张脸，想逃出这个骇人的世界。
我的大脑急速旋转，那个莫名其妙的软件给了我一个拯救林国盛这个可怜人的机会，但我实在想不出如此大的刑事案件如何让他脱身。
“你的女儿今年几岁了？”叶安实突然开口道。
林国盛的脸上多了几分讶异，大概是因为叶安实很少主动开口的缘故，他放下手，抬起头看着叶安实，
“20岁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过生日了，正好那时候暑假，我能到镇上买个蛋糕给她吃。”
一提到女儿，林国盛的脸变得柔和了些，满脸的思念。
“但如果你自首了，恐怖你等不到你女儿回来就要走上刑场了吧？”叶安实话里带着些悲伤。
一想起在梦境里我还是林国盛时临终前的不甘，心里便不是滋味。
“要从长计议，自首是目前看来最走不通的一条路，大不了将功补过，你把你老板的行踪以及要求你们做的事情全部提供给警察。”我对林国盛说道。
一提到要出卖老板，林国盛和叶安实都面色一凛，“英英的同学啊，虽然我不了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但我真心谢谢你，我们出了高速就会放你走的，这里可能离你家有些远，要麻烦你自己打车回去了。”
言罢，林国盛从车门上的夹层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给我。
“以后我要是不在了，希望你能安慰安慰英英。”
林国盛直勾勾地盯着我，如同交待临终遗言一般。
“这样你女儿永远也不会理解你，她不会知道你被别人利用了，她只能目送着你离去后接受万人唾弃。”
我恨铁不成钢地叫道。
林国盛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做不出这个决定。
即使离后半辈子的清福就差几步路了，他也走不出这早已被他人拟定好的路线，去当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他摆了摆手，示意叶安实继续开车上路。
“我有点饿，我去买点东西吃。”
叶安实脸上没了表情，用冷漠地语气说完便下车了。
我看向林国盛，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痛苦。
世间安有两全法？
他逐渐变得麻木，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去左右他的想法。
只有他自己能左右自己的想法。
我在梦里体验过林国盛的人生了，他是个喜欢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如果在中途转弯的话，那还是他吗？
于是车厢里陷入了无边的寂静，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好慢。
直到周围警铃声大作的那一刻林国盛终于换了颜色，他脸上是无边的惊恐，他一把拉开车门朝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隐隐能猜到什么，紧随林国盛的脚步跟了过去。
林国盛的脚步停在了距离警笛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次他的手脚一并颤抖。
我远远地望了过去。
叶安实，那个硬汉，被押上了警车。
随警车一块走的大概还有林国盛的心吧。
林国盛跪倒在地上大哭着，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在我的梦里，叶安实是个从来不顾自己的人，他的眼里大概只有任务吧，他的食物来源大多来自林国盛的准备。
但他陪着林国盛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义字当头。
和林国盛一样地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叶安实说要下车买东西吃的时候我心里便有猜测了，只是发生在我眼前时还是难以接受。
叶安实自首了，他用自己的人生为林国盛的死路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