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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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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有枝不会跟他说该死两个字的,他们惺惺相惜,就算他做的错的不可原谅,他依旧会用尽全力去珍惜他,他们是彼此的亲人,亦是御兽族最后的火光。

    寂静,晴雨万生楼里,只有寂静,雨盈尊放出魂役,让它们沉在血坛子里,大快朵颐。坦生小心的踏进晴雨万生楼,困仙香与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她抬头,恰好看到坐在房梁上正俯视她的雨盈尊。

    雨盈尊笑着,眼睛弯弯的。花夕爬上房梁爬去他身边,她愤怒的看着他,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的插向他的手臂,反反复复,把他手臂扎成了筛子。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听…”她一遍一遍重复着。

    雨盈尊微笑着看着她,血溅在她稚嫩的手上,她依旧刺着雨盈尊,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花夕,不要孩子意气,快下来!”花朝站在地面上呼唤她。

    坦生觉得此刻的雨盈尊很可怕,他不喜不悲不怒,根本不能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动,花夕再任性下去很危险…

    坦生突然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花夕身后把她拖离雨盈尊身边,又忽然出现在花朝身边把花夕丢给了她。

    没有任何神器可依附,却可以来去自如。雨盈尊看着她会心一笑,眼神里露出几分羡慕。

    雨盈尊收回魂役,坦生看着许多黑色的影子突然窜进他的胸口。他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坦生面前。

    他爱惜的看着她,即便此时他能说话,他也只有沉默。

    许久,他静静的在坦生手心写下几个字:“我给你自由。从此别遇见我,我们两不相干。”

    “为什么?”坦生问他。

    他没有说话,突然伸出两手将花朝花夕两人吸到他掌心。黑色的魂役贯穿了她们的身体,她们身化紫尘,唯独留下两双眼睛,四颗白壳紫心珠子。

    他杀人,都不流血…

    温吞的气息拂过坦生的脸,一时间她有点看不清雨盈尊。

    雨盈尊宛如陌生人一样从她身边走过,一路两侧站满了黑甲士兵。

    晴雨万生楼突然塌了,坦生看着掉下的房梁身子僵在原地,敦野及时出现把她拽了出去。

    “不想活了?”敦野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调侃道。

    她木然的摇摇头,头顶的云像砂纸一样沉重,黑甲士兵在两侧,宛如黑色的围栏,跨越不过去的围栏,这条路那么宽,宽的让远在天涯的人看着近在咫尺。雨盈尊走在前面,她好像永远都追不上。

    “他说,给我自由,与我两不相干。”坦生抬头看着敦野说。

    敦野看着雨盈尊离开,也没有去拦:“可能他心情不好吧。”

    “他杀了两个人,拿了四颗白壳紫心珠子,然后说给我自由……”

    敦野有些诧异:“四颗白壳紫心珠子……大地地图上记载过这个东西,曾属于褚悲国的传国玉玺,双龙不点睛,点睛则登神。”

    “神?就凭着那四颗珠子?”

    “世间无神,只是契机不对,倘若契机在,人自可成神。这四颗珠子是德公之物,并非凡物。”

    “德公,他真的偏爱大地,留下了好多东西啊……雨盈尊是要去汇龙峰吗?”坦生已经看不见雨盈尊的背影了。

    敦野说道:“应该是吧。他若是神,身与神自全,所以便不再需要魂书与月偶。你当然自由了。”

    “哦……”坦生转过身,悻然一步一步离开。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茫然。

    敦野碰了碰坦生的肩膀说道:“愣着干什么?自由了,不该去庆祝吗?”

    “庆祝?我还活着就算是一种盛大的庆祝了。”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四下寻找自己的影子。

    “乌云密布,哪有影子?”敦野看着她奇怪的样子说。

    “你用我的影子代替我去死,那个杀死我的,真的是魔君吗?”坦生问。

    “是他,也不是他,他被叶蜒虫控制了。寒星人侵入大地,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渗透。”

    “好吧,我能理解雨盈尊了。你跟我说,大地屏障完整需要支点,以前地蜥和四方天祥是,现在,秦汝是……秦汝死了……”

    “雨盈尊就是。”敦野说道,“有他在,那个支点会支撑着大地屏障,寒星人还不至于太嚣张。”

    “刚才,我看见了,晴雨万生楼里,很多的血。”

    “寒星人没有从魔君那里得到太多,便想通过魔君捣毁晴雨万生楼来击溃雨盈尊,从雨盈尊这攫取链山。谁知道,他会直接把魔君击碎,还喝光他的血…这下,他应该没有弱点了。”敦野说。

    她看向敦野,招了招手,令他弓下身,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如密谋一般:“敦野,因果与命运没关系吧?”

    “种什么种长什么果,这就是命运啊。”

    “这就是命运,那…雨盈尊杀了人,会被别人杀吗?”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你能预测到我会被伤害,为什么不能预测到他的命运呢?”

    敦野不以为然的说:“我能及时救你,不是预测,不是偶然,是我时时提防着有关你的危险。”

    他顶着白思岸的脸说这样的话,让坦生有些不知所措。她恍然有些温暖。

    她慢慢放开敦野,敦野也直起身来:“我送你回琉璃宫吧。”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她自信道。

    “好。我要去白雪戈壁,那里有通向地心的门,那里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坦生摆摆手自己先走了:“你想去哪去哪,不用跟我说。”

    敦野笑笑走了。

    她不想回琉璃宫,百无聊赖的在路上磨蹭着。她在想,如果她的亲人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应该怎么做。荧祝人是猛兽,半点人性没有,可他现在没有对她怎么样,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所有的价值被榨干了,就像一个被啃的没有味道的骨头?她不知道,她讨厌自己变成了那个死掉的脑袋的样子……

    她想要随心所欲,可心里总有个限制在约束着她,这限制给她的惩罚就是不断的反思不断的思考,直到她去做了那个牺牲掉自己的选择。她有灵空,她可以吞噬掉所有罪恶,自承其重。冥冥之中,身不由己,想法就存在在她脑袋里,没有人逼迫,它一直转啊转,她怀疑是那天她折断那个脑袋的时候,那个在明江荡秋千的人做的,他说,她就是来牺牲的。

    她拿着一根树枝,沿着路一边走一边打着路边的野草。

    此时,沉重如砂纸的乌云终于挤出洁白,下起了轻软的雪。

    干枯的野草被秋风所杀被初雪所埋。

    坦生看见了它散落在地上的种子。

    她随意的捡了一些,装在随身的袋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又走到了早已经被收割完的田地,她在荒芜的田地,又捡了很多粮食种子……

    小包鼓囊囊的一袋。

    雪覆千山,白色荒原,她浑然不觉一道白色的闪电向她奔来……

    背后一个怀抱突然将她包裹,她本能的抗拒,却被越抱越紧……

    雨盈尊的侧脸贴着坦生的侧脸,不顾坦生愿不愿意,他爱惜的说:“兄长说,御兽族人是超脱了人的存在,人是兽,不可与之有过多的纠葛。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我觉得不是,人的心不可操纵,即便身体已经在禁锢里,心仍然是自由的,和我一样……”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可我说完那些话后,我的心像被捏碎一样,就像再也见不到兄长…我一想要以后再也不见你,再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就很难过,怎么都迈不开脚步。但我知道,现在我回头还能追上你。”他坚定道。

    坦生静默的看着雪慢慢落,她的心咚咚的跳着,整个人被那温热的气息包裹,他变了,没有之前那么冰冷。

    他仿佛有无数种选择,怎样都可以重来,他说了,他做了,就好像重新开始了。

    他的黑发随着寒风飘来飘去,沉重的黑色外衣像白雪里的一滴墨,慢慢的盖过这层雪,独剩他一人惊艳。

    坦生轻轻拍了拍他抱紧坦生的手,他倔强的不肯放开。

    “敦野说,你会是大地屏障的一个支点,你会一直在汇龙峰吗?”坦生问。

    “我会。我去了汇龙峰就不会再离开了那里了。”他难过道,“我只能这么做,我没有选择,我不能让大地屏障失守。”

    坦生猜测道:“三千年后,大地经历怪火之灾时,汇龙峰上的真皇无所作为,不会就是你吧?”

    “真皇不会无所作为的,除非,他死了,他活着的话,大地屏障不会失守的。”雨盈尊坚定道。

    “哦…那那个真皇就不是你…”坦生舒了一口气,虚惊一场一样。

    “为什么不能是我?”

    坦生诚恳道:“我不想你死。你与我有关,就像星星有卫星,它们在宇宙简单而严酷的规则里,浪漫着。我不是什么圣人,我被世间表象迷惑双眼,并且愿意贪恋,愿意被困于表象,我们老师说,肉体瓜熟蒂落,灵魂便会成长,他会忘记肉体曾带给他的悲喜,那些悲喜都变成了令他成长的能量…他拥有能量,却忘记了肉体那些记忆……明明曾经靠的那么近的灵魂,怎么会不记得,不认得了呢……”

    雨盈尊抱着她,他的侧脸欺着坦生的侧脸,他们靠着很近,坦生可以感受到他的胸口贴在她的后背,心脏怦怦跳…

    雨盈尊平和的对她说:“宇宙规则如此,它从诞生就如此。大地在其中如蜉蝣野草,只有顺从,我们也只能顺从,不如今天我们叛逆一点,我们彼此留下印记,以后脱离了这个肉体,我们都要记得彼此。”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坦生感觉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

    “好。”坦生微微低着头,看见他黑色的外衣褶皱里落满了白雪。

    他移去坦生身前,他半蹲着在地,握着坦生的左手,轻轻一吻落在她左掌心。

    他鼻腔呼出的热流令她掌心微痒,她不自觉的把手往回缩了缩。

    “你要留什么印记给我呢?”他真诚的询问坦生。

    坦生端详着他,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应该留些什么。莫名的,她想起那个一直帮自己的浑身漆黑的人,他额间有个金色的印记…

    她伸出手来,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他笑着伸出手来,拂去她头上的雪:“好,你给的印记我收下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我走了,就不送你回妖界了。”他根本没察觉自己还牵着坦生的手,而坦生也没有像从前一样惊弓之鸟一般抽离自己的手。

    坦生不知说些什么,相比于不合时宜的话,沉默好像更好。

    “常来汇龙峰看我。”

    “嗯。”坦生应了一句,“汇龙峰冷,正好你把这些种子都埋在山上,等三千年后,也许会有人扒出来呢?”

    雨盈尊收下了满满一包种子,欣然答应了。

    坦生转身就消失了,她用逃避来逃避问题。她启动灵空,从雨盈尊面前瞬间便到了琉璃宫。她失神的坐在书案边,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她竟然能对雨盈尊产生不舍的情愫,他害怕他会说出一起去汇龙峰之类的话,她怕她不好拒绝,幸好她跑的快。

    雨盈尊转身踏雪向汇龙峰走去。

    他不能说出带坦生一起走之类的话,坦生是妖皇,她才刚刚学会怎么去做妖皇。眼下,寒星人藏在人的躯壳下拨弄是非,他不能常在世间,但坦生可以,或许她经过毁灭,会将世间治理的更好,她比任何人的都珍惜现在的时光。

    秦汝被杀了,是坦生杀的,晴雨万生楼倒了,很多人的痛苦,再也不能逃避,只能任由现实与理想撕扯,现实与梦境对立,沧容城出现了很多癫狂之人。

    地心,赤铁皇宫被厚厚的冰封很多层,已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了。一层一层的冰封,仿佛巨大的一层包一层的花苞,白色,冷雾,让敦野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一只活的地蜥。地蜥找不到,寒星人宛如昙花一现,魔君死了,叶蜒虫仍在人间。他们的计划不会停止。

    地蜥到底跟寒星人有什么勾当,彼此都这么卖命……传言在褚悲时代,有一位流浪者曾到过大地,他改变了很多生命的规则,地蜥当时还反抗他们来着,怎么这次反而忘本一般的和寒星人蛇鼠一窝了……

    正当敦野思考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靠近他,他撤步闪躲,浑然不知脚下冰封悄然而至,冰色锁链咬住他的双脚,那团强大的力量扑了上来,冷风拂面,敦野都准备好和它较量了,它却突然消失了…一点都感应不到它存在的痕迹……

    栓在他脚踝的锁链也突然断开了,敦野低头一看,坦生正蹲在地上,研究着那个锁链,嘴里嘲弄敦野道:“你有八颗火芯怎么锁链都挣不脱?”

    “我没想着挣脱,它又伤害不了我,我想看看哪个不自量力的来偷袭我。”他轻松道。

    “你来这干什么?”

    她站起身来,调侃敦野道:“你故意跟我说,白雪戈壁有通向地心的门,不就是让我来的吗?我来的及时刚好看见你出丑。”

    她叉着胳膊,得意的看着敦野:“呐,我又救了你一次,怎么报答啊?”

    敦野认真的思考着:“报答啊…”他思考良久,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赤回石,交给坦生。

    坦生捏着赤回石反反复复的看:“这也没什么特别啊,有没有诚意啊?”

    敦野向她探过身子,认真的说:“你不来我自己应付这点困难绰绰有余,你跟我要报答和敲诈没什么区别。”

    “小气鬼。”坦生把赤回石收在掌心,怨了他一句。

    敦野故作神秘的把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嘘…别说鬼,真有鬼。”

    坦生因惧生怒,不自控的给了敦野一巴掌,打的敦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自己先跑了……

    冷静片刻后,敦野忽然想到什么……

    鬼族…存于世间的奇怪族类,传闻他们的祖先是无法进化的地蜥。鬼族不可见,藏在玄石嶂中,其气息微不可察,会不会刚才突然出现攻击他的力量是鬼族…

    能看见鬼族的只有三千山巫族的眼睛…他离开地心,跑去找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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