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身中浩渺
雨盈尊口中喃喃,他疲惫痛苦的睡过去,井底的细沙失去重力一样飘起来,雨盈尊的胸口越来越压抑,可他怎么都醒不过来。旁边的坦生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黑白细沙遮住了她半张脸…在她身体里,双头灵魂游走在浩渺宇宙,漆黑一片的世界,星光偶尔闪烁,若隐若现的星环充斥空间,偶尔飞来如风般的悲鸣,她们像一条小鱼,处处碰壁,最后被一片漆黑吞噬。在那一片漆黑里,她们一同醒过来,眼前是奔腾的黑色江水,头顶是如江水一样奔腾的低垂的乌云,乌云之中还有偶尔穿过黑色的闪电…黑色的闪电映进坦生灵魂的视线,她恐惧的握紧拳头捂在胸口。江水之中,有个巨大的秋千,秋千离江水很近,有个身着黑衣,鸦羽色色发带束发的男人赤裸小腿坐在秋千上,江水从它的脚上流过。她们就站在岸边,静默的看着他。
“还纠缠着做什么?任务完成了就该走了。”秋千轻轻荡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如空谷凤鸣,一直在坦生的耳朵里回响。
“什么任务?”
“黑血奉献尽了,就该走了。”
“奉献?我又不是甘心的!再说了,什么任务不任务的?我若知道我的任务就是来奉献黑血,来为了别人的性命和欲望来牺牲,我才不来!”
“你本就不该来。我只是给你一个存在在这个世界的理由。”那人透白的脚轻轻踢着脚下湍急的水。
“我不该来的,我能多活这些时日,本就是幸运之至了。这个世界,他们疯狂的争夺,性命犹如一片树叶,可以被轻易的摘下揉碎。就当我是甘心的吧…我是甘心的,我甘心去奉献黑血,我甘心来到这,我甘心离开这。”坦生顺应着那个男人的要求说道。
可坦生的另一个脑袋立刻愤怒起来,她用手用力掐住坦生的脖子:“你这么懦弱,干脆把这灵魂让给我!要不是你一直懦弱,退缩,那群欺负我们的人我就杀了他们了!”
这时,一个漆黑的大手轻轻抓住坦生的愤怒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了抚另一个坦生的头颅,愤怒顿时被消解…坦生记得他…那个漆黑的,保护过坦生的人,赠予过坦生墨莲的人…他漆黑的高大的身躯和从前不同了,他的手脚被落上了沉重的锁链……
漆黑的脸看不清五官,只有额头至眉心的那一道金色……
他轻轻掠过坦生的耳边:“时代变迁,向前或向后,非你可左右,时代造就的痛苦你被迫承受,但并非你该受的。且活下去吧,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你要静默的看着他们,他们会变好的。”
墨色的鱼从他身后撞向他的脑袋,如石落水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那个漆黑的男人消失了。
“两把锁依旧困不住他,还需要再加两把。”荡秋千的男人自顾自说着。
“他是谁?”坦生问那个秋千上的男人。
男人只是百无聊赖的踢着江水上的浪花。
这时,铁钳一样的力量直接折断了坦生的脖子,另一个坦生得意的笑着:“终于把你除掉了。”她深吸一口气,她彻底拥有了自由之感,“这个灵魂属于我了。”
“你们在一个灵魂里,就算有十个八个脑袋,早晚都会变成一个,她并没有被真正的除掉。”那个男人低着头看着浪花笑嘻嘻的说。
“黑血已经奉献给世间,我该属于我自己了。我不会走的!若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众生敬仰的德公吧?”坦生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样子。
那个人男人低着头,提了提自己被江水弄湿的衣摆。
“不说?你爱说不说。”坦生回头就跑,即使一片黑暗,即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行,她都头也不回的跑,一刻也不停。
男人继续荡着秋千,黑色的闪电更加密集的穿过乌云…他左脚叠右脚,悠然的坐在秋千上,自言自语道:“都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听我的话……”
一道雷电划破天空,霹雳声将雨盈尊震醒,他猛然坐起来,见浩明的天上,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他恐惧的向后退了退…光照着井中漂浮的细沙,映出百转千回的光影…
此时,雨盈尊后背突然挨了一脚,他赶忙回头,见坦生正双手叉腰看着他…
雨盈尊喜不自胜,他爬起来,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对他拳打脚踢。
“真好,你又活过来了。”
坦生踢了他一脚,手里还拽着他的一缕头发:“放开我,一身血腥味!”
雨盈尊轻轻的放开怀抱,可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裳,怕她突然飞走了似的。
“我活着你挺高兴啊?你怕我死?我听见你说,我死了,你也会死?”坦生打量着雨盈尊,他穿着一身白衣上面沾满了血污还有结块的黑白细沙。
“你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咱们都别活!”她狠狠说道。
雨盈尊哄着她说:“我的实话就是你对我很重要啊,我舍不得你死。”
“说实话!快点!我都死过一次了,我还怕死吗!快点!”坦生威胁雨盈尊道。
雨盈尊咬了咬牙,心想着反正她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挨顿打…
“那个…天宝册你知道吧?里面有个神器叫月偶…月偶者为其主之盾,就是…我受伤生病什么的,月偶来帮我承受……”他小心翼翼的说着,时不时偷偷看坦生两眼…
“怪不得你舍不得我死,我死了,那些痛苦都会回到你身上!”
雨盈尊点点头…果不其然坦生的拳头抡了过来,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这一拳打的他僵在地上许久才爬起来。他这才清醒,此刻的坦生已经和从天的坦生不同了……
他的眼睛被打出了血,他擦去眼角的血迹,坦生的样子在他视线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为什么非要我做月偶?那个小玉人易碎,我才不要!你为什么不做月偶!!”她抓着雨盈尊的衣襟愤怒的问他,“那个青麟侯是你让我当的,如今给了别人又是为什么?我就这么微乎其微,不问,你就不说吗?你拿着我的命让我被你操控,还瞒着我不说实话,凭什么啊?我也是个人,你拿我当人了吗!”坦生冲着他的侧脸又是一拳,打掉了他一颗牙。
“你不愿意做月偶,已经晚了。”雨盈尊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笑容,皆是冷漠的诡笑,“强大的容器,不就是我想要的吗?老天真是眷顾我啊。”他手臂抬起,一条黑色巨龙卷起沙尘向坦生冲去,坦生知道,她灵魂若经之处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即藏万千宇宙,所求何物皆信手拈来,她唤起狂风将迎面而来的巨龙沙尘吹散,身后却有出现一巨大魂役将她一脸踩进沙里。
雨盈尊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她:“来,让我看看,你有了什么本事。”
坦生像一条小鱼从沙底游出来向雨盈尊越去,魂役在她将要触及雨盈尊时抓住她的双脚将她甩去了井壁上,她又唤出了光,如雷电缝隙般的刺眼的光穿过魂役的身体,魂役散开躲避光线又从坦生的背后重聚,它身体里伸出无数条黑色铁索捆住坦生的四肢,将她扯到怀里,紧接着一拳打在了她的头顶,瞬间,坦生七窍流血,血色殷红……
雨盈尊赶紧收回魂役,他赶忙接住从半空坠下的坦生…他难以置信的触摸了她脸上的血,红色的血…黑血怎这么快就耗尽了…
他赶紧放下坦生,用黑白沙埋住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尽快恢复。
“黑血没有了…她岂不是更容易被打死了?得尽快找到别的月偶才是……”他急切的自言自语。
“雨盈尊,你能不能背着我说这些自私自利的话!”坦生无力的说道。
“你不喜欢我瞒着你,我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还不满意啊?”
刚才魂役那一拳几乎震碎了坦生的骨头,若非此刻身体不支,她要跳起来,用闪电把他打成渣。可话又说回来,他们怎么个个都那么强…都是吃的什么学的什么啊…坦生此刻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她把这么多厉害的人都变成她的忠士或者傀儡,那么…她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不可能的。你身为月偶,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只会徒增痛苦。”雨盈尊装作认真的样子规劝坦生,然后把她从沙里提起来,魂役背着他们飞出万生井。
“月偶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变态东西!凭什么一个人受的罪要让另一个人承担!若非要找一个月偶,应该去找自己的仇人!何必连累无辜的人!”坦生愤怨着。
雨盈尊嫌她烦,直接丢给她一只瞌睡虫。
之后,他带着坦生来到妖界,住进了琉璃妖宫,那是漂浮在一座平坦湖面上的宫殿,模仿的过去龙湖上的琉璃宫,听闻,龙湖上的琉璃宫曾住着褚悲王,他管理万族,坐拥天下。妖界也有此宏愿。
黑甲士兵应雨盈尊之召,来此守护坦生。
妖兵见人界的黑甲士兵都来妖界了,搬出了人妖两界互不侵犯的律法驱赶他们。
雨盈尊留给黑甲士兵一句话,就说应新妖皇之令,谁来驱赶就打谁,打死就打死了。
妖兵以及妖界的小妖们都很愤怒,黑甲士兵长驱直入,新妖皇说换就换,说什么两界自治,说到底还是让人界来管,那新妖皇也是人…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吗!
黑甲士兵也对熙熙攘攘的妖众说,新妖皇之令,不服者,或借此事入人界作乱者,灭族,在天下族谱里除名,莫因一时之怒,而祸乱全族。
愤怒被压制,变成了坊间窸窸窣窣的抱怨。他们还算有良心,知道自己的种族比一时的冲动重要。
雨盈尊自己悄悄的离开了,他继续肆无忌惮的放出魂役寻找魔君的下落,自己则回雷雨渡养伤。
白思岸匆忙回了瑶城,一路上,昨夜的血腥画面一直在脑海里重演,他不明白自己那么珍惜的坦生,为什么他会扯开她的皮肉喝她的血,还要破开她的胸膛,夺走那半颗黑血珠…他逃不过变成一只疯掉的野兽吗…他的愧疚他对自己的厌恶甚至他想了结的自己的想法都被一股炽热的热流剿灭。他回瑶城,径直回了兵器司。
御首看见了他,守卫在兵器司的他的手下们立刻将白思岸按住。
宽阔的兵器司前院,白色的粗糙的地板令摩擦鞋底的走路声特别的大。后院上空,空气因炽热而扭曲,传来阵阵铁腥味。
“都给我住手,就这样对待城主吗?”御首装模作样的靠近白思岸,屏退众人,亲手扶着白思岸起来。白思岸眼神冷漠空洞的看着御首,掏出怀里的骨匕一刀划断了御首的脑袋,众人立刻一拥而上,火旋立刻将他们包裹,紧接着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嚎叫加上微弱的求救声…
白思岸向兵器司后院跑过去,兵器司上方炽热扭曲的空气突然冷下来……他破坏了冰室,夺走冰室内全部的八颗火芯,离开兵器司,他心血来潮,血洗瑶城后遁逃,不知所踪…
那一片炽热的火海燃烧在众山围庇的城,如一朵赤色火莲。
很快,青麟侯秦汝前来查看,她令黑甲士兵安顿好幸存者,处理好遇难者后,自己则去兵器司寻找蛛丝马迹。
兵器司高高的锻造的设备像一副巨兽的黑色骨架立在旷野,冷却的铁如冷却的岩浆挂在黑色的骨骼上。落满黑色灰尘的看不出本色的地板上,遗落一片紫鳞钉…
幸存者说,他们看见,白思岸红着眼,杀了好多人…血汇成河映着他冷漠的木然的脸……
秦汝当即发出天下追杀令:罪者白思岸,抢夺火芯,屠杀百姓,罪恶滔天,见之报官,信息属实者,赏金百两,见之杀之者,提头领赏,良田百亩,赏金千两。
路天水正来城中看热闹,一般这种追杀令,她也会让自己的虺沟杀手去做,杀这上面的人不会惹太多麻烦还会有钱拿。她看见了刚刚被张贴的追杀令,连浆糊都没干,她微笑着仔细欣赏,那画中的白思岸与她想要的白思岸竟然是一个人……他们两个人的追杀令排在一起……
她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甜甜笑着,眼睛犹如黑洞看着白思岸的画像:“我们是一样的人,连画像都挨在一起,真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