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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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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里,被冻晕的坦生不知道自己怎样就入了一场好梦,她睡的沉沉的,直到马车突然一晃她才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鼻子干干的,眼睛干干的,视线模糊不已,她想抬起手来揉揉眼睛,可手却被一处温热的小窝紧紧咬着,她又用力拽了一下,手终于获得自由,她揉了揉眼睛,视线模糊片刻渐渐清晰,白思岸睡在她身边,弯曲的头发垫在她头下,他皱着眉头,好像正在做噩梦一样,嘴唇轻轻动着,像在说悄悄话一样。

    这时,轿子的门被敲响:“大人,瑶城到了。”

    坦生立刻爬起来冲着门外的人大声说:“知道了。”

    这些动静也让白思岸醒了过来。

    他一只胳膊枕在头下都枕麻了,他只能用另一只还灵活的胳膊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他沉重的呼吸渐渐变得正常,温热的血液在他略微僵直的身体里开始有序运转,他的身体上慢慢挂上一层薄薄的汗。

    他忽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紧张的赶紧把衣裳裹好,抬头间正好看见坦生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

    他背过身去,赶紧把衣服系好。

    他低着头红着脸吞吞吐吐:“我们…没…没做什么吧…”

    坦生打着哈欠说道:“我睡着了,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自言自语的同时心里疑惑丛生,他环视轿子里,除了他和坦生也没有别人了。他记得昨天他出了轿子就突然睡过去了,做了一个奇怪又诡异的梦…

    “瑶城到了。”坦生用力伸了伸懒腰提醒他道。

    他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用余光看了一眼坦生的衣裳,还好还好…是完整的…他昨天一定什么都没做,他如此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虚的不行。

    他前去打开了轿子的门,坦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跟在他身后。她突然问白思岸:“你什么时候和我睡在一起的?我记得昨天我自己睡的啊?”

    白思岸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下,坦生低头看,才发现他一直赤着脚。

    “你的鞋子呢?”坦生问他。

    可是他现在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在固执的回想坦生那个关于什么时候睡在一起的问题…他红着脸陷入自我怀疑…

    “我…”他吞吞吐吐的不知做何回答,坦生她很好,可白思岸不好,他是母亲强迫父亲以他身为父亲的责任担下的孩子,他不是因爱而生的,他不知道怎么去爱另一个人,他怎么配呢,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无法去除的旧噩梦,他拿什么去保坦生一生顺遂,他怎么去爱呢…

    “御首大人。”一声字正腔圆的称唤,让白思岸清醒过来,他目光落在一块翠色兽首玉印上,一个身着绣竹翠色长衫,头戴小玉冠的男人躬身毕恭毕敬的将印呈送给他。

    这身行头一看就知道,他是城主身边的人。白思岸没急着拿玉印,而是先抬头向前方望了一眼,瘦高的城楼前,又搭建起了与处死白戎那次一模一样的刑场。不过这次刑场上,要被处决的是一个中年人,他头发花白,眼睛浑浊,伏在利斧下。在刑场高台上,站着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城主。她头上的玉环声响,白思岸离她很远也能听得见。

    那个穿着翠竹长衫的男人弓身弓了很久,身体有些颤抖快要撑不住了。

    白思岸下了车,他没有去碰那个兵器司御印,反而赤脚向刑场走,有人要去扶着他,被他拒绝了。

    粗糙的路面摩擦着他的脚底,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那个利斧与当年杀掉白思的利斧是同一把,它依旧那么锋利。他踏上了高高的刑场,才发现,只有行刑台上的人,而台下没有观众,远没有白戎被杀的那日热闹了。报仇雪恨嘛,能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一切都按照常理在进行,一点可以勾起人好奇心的地方都没有。

    白思岸向着空空的行刑台下望了望,失望的笑了笑。转头他仰头看向城主,她威严肃穆的样子像是庙宇里的雕塑,不真实的像不在人间。

    终于,城主开口责问他:“见本主为何不行礼?”

    “我在这,他不用行礼。”坦生跟了上来,身后跟着一队黑甲士兵。

    “你高高在上,不察民冤,导致白戎惨死,就算他行礼,你受得起吗?”坦生负手而立,对高高在上的城主说道。

    白思岸看向她,她神色有些慌张,强装镇定着。

    坦生贴近白思岸小声告诉他:“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耳朵里有个虫子,它告诉我让我这么说的。”虫子在坦生耳朵里震动翅膀,宛如电流一样的声音在坦生耳朵里响着。

    侍从告诉城主,这个女孩是青麟侯,她与白思岸是从同一顶轿子里出来的。

    城主看着白思岸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夷,自诩清高的白家人有朝一日竟也会攀附权贵。

    她屈尊降贵,在仆从的守护下走到了坦生面前。在不远处的城墙上,站着一排背着长枪的黑甲士兵,他们的头盔两耳挂着绿色的流苏用以区分自己的归属。

    “真皇特命我做他的口舌眼耳手,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的所作所为了。你确定不向我行礼吗?”坦生笑着问城主。

    她把真皇都搬出来了,城主自然不能不行礼,她弓下身,身上的绸缎像水一样随着她腰低下而流动。

    “当年令白戎蒙冤的审判官本主已经绑了他放在利斧下了,全凭青麟侯处置。”

    “不对不对,应该让他处置。”坦生把白思岸拉到自己面前,城主见白思岸过来,便直起了身子,又是一副威严的作态:“本主刚刚让仆从赏御首御印给你,你为何不收?”

    “兵器司已有新主,我便不要了。”他冷冷的注视着城主,没有等城主说话,他便转身向那位审判官走去。

    此时,雨盈尊赶了过来,他气喘吁吁的站在行刑台下,那台下只有他一人。

    他经过黑甲士兵身边时,抽出了他们腰间的一把利剑。他拿着那把剑笨拙的刺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审判官。他根本不会杀人,拔剑刺向审判官也只是刺破了审判官的皮…

    审判官恐惧的求饶:“您放过我吧,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我也如此求过你们,你们可放过了白戎?”他红着眼眶,手腕颤抖着握紧了手中剑…可当剑锋再次刺向审判官胸口时,他还是手软了…他的身体他的意志他的思想总被一些规矩所束缚着,只要他越过这些规矩,就会被毒打。以前父亲在时,就是这样的。他要杀死那个不分是非的审判官,可旁边有城主,她冷冷的看着他,好像他在做一件很错很错的事…

    “此人黑白不分,害得白戎惨死,赤真痛失一位重才,着实该死。”坦生走到白思岸身边,严肃的继续说,“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告诉我,污蔑白戎是妖这等说辞是你自己说的,还是有人让你说的?坑害白戎后,兵器司立刻后继有人,那些人和杀害白戎有关系吗?”

    审判官先是怔怔的看着坦生,而后恐惧的扭过头去,刻意躲避着坦生:“没有,当时二十条人命弄得瑶城上下人心惶惶,是我不愿意浪费时间,想草草结案,所以才草草给白戎定了罪。”

    “我问过妖皇了,他说,他没有发过任何一封御书来表明白戎的身份。”坦生走到审判官面前,字字紧逼。

    “对,是,是我,是我伪造的。”审判官绝望的承认。

    坦生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城主,她笑着问:“瑶城的审判官权力这么大吗?连人妖两界的御书也可以伪造?”

    城主看着这个女孩,她矮小普通,圆圆的脸,黑色的眼睛,窄小的肩膀,一点都不像可以做青麟侯的人。可是,她是。城主不得不低头认错:“是我失察。”

    “你失察可是苦了别人十几年,幸亏白家还活着这么一个人,若是他们都死了,这冤案谁来提,谁来解?就算你们有一日良心发现,察觉到了白戎的冤屈,你们还会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的为其鸣冤吗?不会吧?反正瑶城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兵器司也有能人镇守,你们有什么损失呢?不过我告诉你,这瑶城是真皇的瑶城,是赤真的瑶城,兵器司也是赤真的兵器司,它只是暂居在此,给了你瑶城荣光,不代表它就属于你瑶城。你一个小小城主,可别尾巴翘上天,忘了自己的身份。”

    “青麟侯教训的是。”城主低着头,虽然不服,但也不敢把表情袒露出来。

    “多谢大人。”白思岸握着剑,低着头看着审判官,像盯着猎物一样。

    坦生走去旁边的木椅子上坐下,对白思岸说:“今日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本侯给你的特权。”

    坦生话音刚落,只听扑哧一声,剑刺进审判官的胸口,白思岸冷着脸,目露寒光,一剑接一剑的刺向审判官,他恍惚觉得自己和自己那个狠毒的父亲重合了…

    坦生看向他们头顶的利斧,只觉不妙,她提醒道:“白思岸,离斧头远点。”

    可白思岸已陷入血腥与疯狂里,他拆解了审判官,就像他们曾经对白戎那样…

    坦生的直觉是准的,利斧失控,铁链松懈,利斧哗啦啦的掉下来,控制铁链的扳手根本按不动,黑甲士兵见状赶忙将白思岸拖离,斧头坠下,哐当一声,将审判官的身体再次砍碎。

    坦生怒斥城主:“你是木头吗?你的人也是木头吗?看不见那斧头快要砍到活人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让他死!”

    城主弓着赔罪:“青麟侯怪罪的是。”

    坦生的愤怒从心里奔涌到四肢,她愤怒的想要去抽城主一巴掌。却被溅的浑身是血的白思岸拦住。

    “大人不必因此动气,您说的,今日在此,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自然。”

    白思岸凌视城主道:“我要做城主。”

    城主惊异的看着白思岸:“白思岸,你疯了?”

    “我白家遇不公,若非青麟侯大义,断然不会有今日申冤之时。我要做城主,如此我才能令白家不再蒙冤,令宵小不再混迹于重职,令兵器司净明如雪,单纯若白,令瑶城为青麟侯分忧,令兵器司为赤真铸高墙。”他的目光有一刻倾向坦生,刹那温柔无法被察觉。

    “你凭什么?”

    “凭我白家世代铸重器,凭我能从白雪戈壁里走出来。”他的目光似寒刀,不留任何转圜余地,城主看了看坦生,又看了看白思岸,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她无奈道:“好,好…”

    “当年,白戎在兵器司赫赫功绩,你为何也不问黑白就执意杀了他?”白思岸质问城主。

    城主长长的眼睛,露出天生无情般的冷漠:“他是妖。”

    白思岸无声苦笑。

    坦生指责城主一句:“愚昧!”

    “百年征战,妖害人无数,该杀,如果他纯良,他的死就是在为祖辈还债,如果他邪恶,他的死正得其所。”城主转身,仆从们搀扶着她进入一顶华丽的坠满玉坠的轿子里。

    “真真愚昧!世间人若都这么想,战争再起是早晚的事。”坦生斥责道。她回头问白思岸:“她身为一城之主都有如此偏见,那百姓岂不是都这么想?”

    “是啊。百姓都这么想。”他用翻起袖口,露出干净的内里擦了擦脸上的血,他走下刑场,与城主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稳稳离开刑场向城内走去。

    在台下观摩许久的雨盈尊向坦生勾勾手示意她过去。坦生咚咚跑去他身边:“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知道我根本没见过这等场面,要不是…”

    雨盈尊赶紧示意她收声,一只黑色小虫从他耳朵里飞出来,飞去雨盈尊手心忽然消失不见。坦生好奇的扒住他的手掌,摸了他手心好几遍,都没能找到那只虫子的影子。

    “它去哪了?”

    雨盈尊笑着回应:“它藏起来了。”

    “可你手上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啊?你的掌纹也很浅,指缝里也没有,根本藏不起来啊?是魔术吗?”

    “你觉得它神奇?”

    “当然了,我若学会了,就把种子藏在身上,若我活着,就把它们交给三千年后的人,若我死了就把它埋进墓里,让后人把它挖出来。”

    雨盈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教你,但不是现在。白思岸要做城主了,他这个选择我倒是没想到,我以为他会发疯杀了城主。咱们得赶紧跟上他们,他们会在瑶城玉宫完成继任仪式,我们再不跟上就错过了!”雨盈尊随便找了一匹黑马,而坦生想要骑着厉羊马。

    “厉羊马太快了,瑶城太小。普通的马就行了。”雨盈尊递给了她一辆黑马的缰绳,她跨上马背随他而去。

    雨盈尊指间飞出一粒黑沙,黑沙落在刑场上,一场大火轰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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