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后宫命案
京都。
诏太子进宫,于大殿之上。
群臣皆在,例行询问。
赤色蟒袍加身,彩色银丝边泛着霞光,头戴黑色珠冠,腰系祥云式样玉金石革带,脚踩青面锦缎朝靴。
左手拇指戴着身份的象征,紫褐色的飞鹤栩栩如生,嵌刻于玉璧之上。
挺拔身姿,庄重典雅。
一双碧眼更是透着敏锐的神光,低眉垂眼,举起双手交叉至额前,屈膝下蹲而坐。
“儿臣,拜见父皇。”
随着凛然的问候,直起身子,将交叉的双手环抱于身前,躬身跪姿,定。
銮殿堂上,朝之皇主。
端坐于龙椅,剑眉之下的双眼深邃如海。神态沉稳,好似举手投足间露出令人胆寒的王者霸气。
这是一种极具野性的魅力!
“言儿,平身吧!”
一声沧桑浑厚的男低音亮声而来,在殿内悠然回荡。
“谢,父皇。”慕言酌恭敬的起身,退后一步,站在殿前。
庄穆且毫无波澜的视线平视前方,心中却是充满了对周遭的警惕和忌惮。
“你可知朕为何要诏你回宫?”
“月前儿臣领命速往海城查断异族之事,已有不小成果。那些宵小之辈,无需过多在意。父皇,您不必再多有顾虑。”
慕言酌听似答非所问,却恰到好处的隐藏了自己的私心。
一方面维持住外界对太子的传闻。
二来更是坐实自己在海城的时候心无旁骛的处理异族一事,把皇命牢记于心。
三来绝不能让他人知道,他远在千里却知晓朝中之事。
皇上意味深长的撇嘴一笑而过,他似乎很满意慕言酌的回答。
转眉一想,却又有些猜忌的语气问道:“听说你昨个儿就已经回京,还去了趟刑部?”
他低着头故而外人也见不到他皱起的眉头。
“回禀父皇,海城一事确已了结。但海城前县令李英,他犯下的恶行滔天,是海城百姓的噩梦。儿臣在查案途中屡次受到不同的阻碍。加之他死因蹊跷,其中细节,现下想来更是疑点重重。儿臣奉父皇的指令办事,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懈怠。故而,才做出越举之事。是儿臣无用,请父皇责罚。”
他这是在表忠心。
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躲其锋芒。
“既心系大案,倒也不必如此。朕懂你这份心,便已了了。”
“父皇!请允许儿臣递上此次海城调查的分析图,及李英的相关罪证。里面牵扯到一些秽闻,实在不方便在朝堂之上渲染。”
皇上似有些不想慕言酌查下去的意味,可箭在弦上,慕言酌之前铺垫了这么久,不就是等此刻吗?
说完他就从兜袖里拿出,两卷牛皮文书。
内监机灵的看向沉默不语的皇上,躬身行礼,双手捧着卷宗回到皇上身边。
慕言酌倒要看看,朝堂之上有些人的反应。
当呈上的东西被皇上翻开时,朝中大臣有好几个都表现出了紧张和,不自然的表情。
他在旁扫视全场,心里已有明了。
皇上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除了在看到里面那张写着刘家状告的血书之外有些微微皱眉。
皇上慧眼如炬的俯看眼前的慕言酌,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皇上的观察。
皇上倒是对他充满意外。
还是小看了他了!
竟敢利用它来威慑众臣?难不成他真像宗仁说的那样,平时都在避其锋芒?
皇上抱着疑惑,却不暴露意图。他居高临下的冷眼瞧去。
凌王爷突觉有压力的注视朝他这边方向看来,心里是有芥蒂的。他仍旧是低着头,想要回避。
见殿下之人不与他对视,皇上很快就收回眼神。
“刑部昨天已与朕说明来龙去脉。你能如此用功,朕倒也欣慰。不过案子已经了结,真凶落网。既然是异族下的手。异族屡犯其罪,实在可恶,但又逃窜至外海不可追。”
皇上思量后,才缓缓说出。
这会儿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吧!
李英之死无论真相是什么,他已经说了是异族。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世人知道有关于皇室丑闻的一星半点。
慕言酌心里一紧,父皇的意思是要包庇谁?
杀李英的人分明就是大内高手!
另外父皇这话感觉是很早就知道了海城之案的来龙去脉……难道在海城,父皇一直都有秘密监视?
他脑中浮现出李文浩和宗仁的脸孔。
皇上不等他回复,又自顾自的讲起了原因。
“其实朕召你回京,是有事再要交代与你。之前你说的话一直在朕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这些年来朕对你颇为严格。既然贵为太子,将来必定要继承大统!朕,也不该框着你。”
“父皇得此信任,儿臣,定肝脑涂地,为父皇分忧!”慕言酌洪声道,立刻躬身,双手交叉,放于身前。
“你来时,可有听说后宫的事吗?”
慕言酌凝眉感到不妙,父皇似乎是要把这件事落到他头上。
经过刚才的几个问题,这是父皇的试探。他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不愿意。
“父皇说的可是良才人毒毙一事?儿臣今日进宫后,有听过一些。”
“嗯,朕也不能不服老啊!”皇上突然笑了出来,听着却像是谦虚的假客气。
“父皇,您龙体健康,分明是长寿万岁之象。”慕言酌急急的说。
“知命已过,大不如从前了,朕自己的身体朕清楚。朕近些月,终日被边关局势恼得心力交瘁,这后宫的事啊!实在不愿再费神劳力。”
“父皇!您尽管吩咐儿臣,儿臣贵为太子,本就应多为国效力,为父皇分担的。”
皇上都已经说的那么明显,拿话点他了。慕言酌如何能推辞呢?
他要演一个乖儿子,不是傻儿子!
这个套,无论如何他必须接!
“好。不愧是朕的嫡子,南晟国的太子!这件案子,就由你代为查处吧!”皇上像是把一个大帽子安定的扣在他身上一般。
但眼中的期许,真的像极了老父亲的形象。
给他查这个案子,真的就那么心安理得?!
“启禀皇上,这万万不可啊!”刑部侍郎严悠俊上前一步,大声制止。
这严悠俊是凌王爷很早时扶持的门徒,原先是六扇门的捕快,因破案手段堪称一绝,破格提拔,不惑之年就登上高位。
是朝中不可或缺的人才!
但此人性格有些执拗,但凡是他认定了的东西或事,很难改动。
“严卿,你为何反对啊?”皇上剑眉一挑,好奇的问道。
“回禀皇上,自先皇后仙逝,后宫之事历来都是由刑部一并代理。良才人一案,已查半月,证据线索都归档完毕。这时候交由太子殿下重新查证恐有不妥!”
严悠然一脸严肃的制止皇上的命令,想要效仿古人忠言逆耳却不好好揣摩一下皇上的心思。
凌王爷在一旁心里默默的为其捏一把汗!要不然这十年了还只是右侍郎从三品!
“回禀皇上,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慕言酌身后的四个大臣皆向前一步,躬身行礼表示赞同。
慕言酌侧身望去。
分别是户部尚书花洛骀、兵部右侍郎赵松山、工部郎中严海、督察院经历刘世允。
这些人可多多少少都沾着凌王爷的关系。
这时,樊太傅樊岳上前一步。
“皇上,刑部查此案已有半月,一直未有成果。臣觉得太子殿下完全可以胜任此案调查。想太子殿下远赴海城追查异族一事可看出,太子殿下有勇有谋,能堪大用。”
樊太傅是慕言酌的老师,也是从小看着太子长大,太子成长过程其中艰辛,他全部知晓,故而这时候也只有他为其说话。
另外,他一直以来都看不惯朝中势力分裂,算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清廉之人。
“回禀皇上,臣也觉得太子殿下是调查此案的不二人选。太子本就是后宫之主,又是先皇后的嫡子。调查良才人之死,天经地义!”
吏部尚书甄九郎,上前一步,利落的行礼说道。
“皇上,臣闻良才人一事,颇有疑点。半月有余,刑部却仍称结案归档,不公布真凶说法。已是渎职!竟还有那脸面托大提起先皇后尊位?臣相信太子殿下定可以早点破此悬案!”
工部尚书邓文桦上前一步恭维道。
“回禀皇上,臣附议!”
“回禀皇上,臣也附议!”
大理寺左少卿王思平,上前躬身行礼,说:“皇上,大理寺上下均可全力帮助太子殿下查明良才人一案。”
此话一出,两边的势力开始一边倒向太子殿下慕言酌。
顿时,慕言酌心里默默地祈祷这一幕赶紧过去。
他太难受了!
樊太傅好心好意的护犊子,很正常。可平时没怎么联系的大理寺,吏部主事,工部尚书这些大臣也附议。
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慕言酌双眼闪过一抹精准的刻意,他没办法不去多想他们的意思。
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讨好皇上吧!
其中怀疑,不禁让他多想!
皇上嘴角微微一勾,票数倒戈。他是皇上,不管怎么样都得考虑利弊,权衡再三。
不能只因为他一人想测试太子,就不顾众臣的想法。
“那这样吧!良才人一案经刑部查事过半,朕就限你五日破解。鉴于你一人查案会有诸多不妥,朕就派凌王爷全权代理。众爱卿觉得可好?”
皇上是铁了心要让慕言酌查明此案,就算是凌王爷想避开这些,也都不行。
凌王爷深黑的眸子显得格外孤切,他斜斜的与旁的太子殿下对视了一眼。
众臣们,见皇上已下定决心,颁布了命令。
朝中局势,算是复杂,对此看法一分为四。
凌王爷的亲信,皇上的忠诚门徒,不表态的中立人群,以及墙头草一波。
“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早日查出真凶。”慕言酌拱手行礼,恭敬且期盼的眸子坚定的望向父皇。
百官退朝。
慕言酌走在回宫的长廊处,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慕南凌。
他已褪去官服,身穿黄褐色华服锦衣,挺拔有型的侧站于亭边。
心里多有疑惑,严肃的往前走去。“侄儿拜见皇舅。”
“殿下不必太过紧张,本王不过是来关心一下殿下在海城的遭遇。”
慕南凌似乎是话里有话,慕言酌眼里的他与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这话应该是故意说与他听的!
“皇舅,旧事已不可追。这是父皇说的。这眼光啊,也得放得在长些!”
“殿下许久不见,倒也变得如此市侩啦?都说南方水灵之乡,难道海城真当是养人的好地方啊!”
“皇舅何出此言呢?侄儿不过是去海城开了开眼界,方知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其中奥秘。”
慕南凌挑了挑眉,快速转换成语重心长的说,再结合伸出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殿下莫急!本王不过是太过于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前些日子,府上偶得一枚金镶玉珊瑚,一贯知道你爱玉器。就留下来了,想你回来时,赠与你如何?”
在这个节骨眼给他示好?
鬼才信!
刚才朝堂之上那些众臣的话,他可都记着呢!那些反对他掌权的多多少少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不是他授意?哪些大臣敢那么做?
再说,适才他还在父皇面前装出不情愿的模样。
让父皇选他做却变成了命令他行事,若是五日后查不出来也不关他的事。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他挤出个微笑,“皇舅怎突然如此在意侄儿了呢!父皇不过是要您当个闲散差事,侄儿会自己做好的,不会扰您休息。”
“这么有信心?那殿下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良才人一案,回京路上也早有耳闻。刑部查了这么久,不会一点结果都没有。就怕是某些人利用职权在包庇!本殿下最记恨这样的人了,您放心!本殿下一定把此案真凶捉拿归案,不会把这遥再招到您身上!”
慕言酌的话指向极为明显。
两日前。
归京途中,经过海津。
外面的谣言便说宫中闹鬼,是前朝的鬼魂前来报仇,冤有头债有主找的就是慕南凌。
只不过刚好,被倒霉的良才人撞见才死于非命。
这些情况他不相信父皇不知道,身为谣传的本人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父皇被他吹了什么风,两人在朝堂上演一回特地给他看!
“殿下都说了是谣言,想本王驰骋沙场多年,什么神鬼都是虚妄。本王只信命,信自己!岂会在意?”
看慕南凌那副高傲的嘴脸,他就觉得恶心。不过现在还不是与他撕破脸的时候,他又躬身攀附道。
“皇舅果然是宝刀未老啊!侄儿真应该与您多学习。”
慕南凌饶有兴趣的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问,“殿下想学什么!?莫不是想学本王如何能在朝中立足?或者,如何杀人不留痕迹?”
当!
巳时的钟声响起。
慕言酌眼眸一凝,野心就像是被激起千层波澜,顿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果然知道!
当日被召回宫的那天,来送信的就是他慕南凌派来的人。
慕南凌似乎不想再装下去了,看似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教导。
“侄儿,听本王一句劝。有些东西是你的终归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也是徒劳,好自为之吧!”
慕言酌平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愤怒之火冲起,一时未控制。竟一拳砸在亭柱之上,血流不止。
“很好,以为你随便给点恩情,就能阻止我吗?慕南凌,就算是这天下人都拥戴你!我慕言酌也绝不放弃,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恶狠狠的瞪着前方,厌恶至极的低吼道。
不过,现下他必须先把良才人一案解决,才能进行他下一步的计划。
寝宫。
慕言酌脱去官袍,身着蓝色花涤丝缎金边衣袍,腰间束着米色祥云流苏滑带,黑发披肩,发际之上戴着白玉蓝沁的小冠。
桌案上堆放着刑部送来的文书,卷宗和证据。
“此案真是不简单,显然大理寺和金陵卫查案更有一手,为何只移交刑部?!”
“明明身患剧毒,却是溺亡的?到底是谁要大费周章的杀一个才人?!实在蹊跷!证据,尸检,供词一应俱全,但就是没有嫌疑人!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难道真的和慕南凌有关系吗?那个闹鬼传言也邪性的很!”
他拿着卷宗反复阅读,眉头紧得厉害,又朝着尸检结果发呆,嘴里念念有词。
“站住!你是何人?敢擅闯太子寝宫!”
“卫督大人,误会了!奴婢是奉太后之意,来送补膳的。绝非有意打搅!”
门外突然传来守卫和宫女的声音,扰得他无心再看下去。
侍卫长任逍收起大刀,上前一步。警惕的掀开宫女的食盒,确实是吃食。
任逍皱起眉头,冷声问道:“太后?你既受太后之命,可有手喻?”
宫女显得十分慌张,连忙开口解释:“太后之命,只有口传没有手喻。卫督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说谎。这些是太医院的王大人亲手书写的方子。奴婢只是一个宫女,上头交代的任务,奴婢不敢不从啊!”
她真的快被凶神恶煞的任逍给吓哭了。
任逍还想进一步反驳,屋里的门就被他打开。“吵什么!”他皱着眉头,语气不悦地问。
“回禀殿下,这个宫女形迹可疑。属下在盘问而已!不想竟打扰了殿下!”
“太子殿下饶命啊!奴婢只是奉袁姑姑之命为太后送补膳给您。绝不是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宫女见到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就像是见到救兵一般,立刻跪下澄清身份。
慕言酌在屋里其实已经听到了,可真是新鲜。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草包太子,去了一趟海城回来,竟有那么多关注?
连……太后都要派人打探他的虚实!
看来,宫里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你说你是太后的人?可有腰牌!”慕言酌也不想难为一个小宫女,便问道。
“回太子殿下,奴婢名为玲爽,今天刚进宫当差,还未领到腰牌。但是,奴婢真的是受袁姑姑之命太后之意来送补膳的。”
宫女急得眼眶里满是泪水,扣着用力过猛都白了的手。
“你说的袁姑姑可是太后身边的嬷嬷袁霞?”
“是是是,太子殿下明察,就是袁姑姑命奴婢来送补膳的。”
“那她可留下什么话?”
“回太子殿下,没有别的话。袁姑姑交代只让奴婢来送补膳。”
“行了,东西留下,你走吧!”
“谢太子殿下,奴婢告退!”
宫女将食盒交于任逍后,行礼离开。
“殿下,此女行动颇为蹊跷,您怎么能让她…”任逍心系太子殿下,一时间竟有些生气。
慕言酌斜眼瞥过去,他便收住了势,躬身行礼,不敢再多言。
“没看见她都被你吓哭了吗!看她衣着打扮不过是刚入宫的绣娘,让一个毫无相关的人来送东西!摆明要撇清关系,你快去跟着她,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
任逍点点头,双眼一凝。“太子殿下,属下去去就来。你们两人在这好生守着!”
两名侍卫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站于殿外。
慕言酌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视线全部落到了那个食盒上。
他向四周看去,提着食盒进入了房间。
“皇祖母,您就是那么的护犊子吗?孙儿可刚回来,您就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连演都不演了吗?”
他阴郁的注视着碗里的糕点和补汤,手里拿着根发黑的银簪。
复杂的情绪百感交集,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