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P11 衷言(2)
风送幽香。
触氏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身着普拉尼长袍(planus,一种无花纹且不染色的平织长袍,没有领子和袖口,下摆垂坠而不拖曳,即正好到脚腕)的维珍·本特先开口道:“刚才人多,有些话我不方便说,现在,这里只有你与蕾茜(lessy),有些事,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可以。”
杨萌点头,随后道:“你我坦诚相待,我当知无不言,你亦言无不尽,如何?”
“我只会回答我能说的问题,可以吗?”
维珍·本特想了一下,才道。
“没问题。我没有‘窥私癖’,更不想理会那些传言。”
杨萌点头,继续道:“前几日,有人为我讲了个故事,我却觉得那人欲行‘驱狼吞虎’之事,所以便多了解了一些触氏的往事,不过,今天我不谈这些东西。” 顿了顿,便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肯定答得出来。”
“既是如此,便请明言。”
维珍·本特颔首示意。
“触氏之事,我无兴趣。”
杨萌先撇除了自己“寻隐探秘”的嫌疑,接着便道:“我听闻‘预言’之事,本是一笑了之。不过,汝等既然前来,却是验证了那人的言语,她言说奥雷亚尔(oreal)王妃疑我,欲要使人前来一窥真伪,此事我既能提前得知,自然证明了触氏之局面危若累卵,以至人心浮动,纷纷自谋出路。”
“就不能是有人窥得我与姑姑的使命,故意为之吗?”
克莱莎·本特骤然插话。
“我不关心其中内情……”,杨萌摇头,神色平淡,转而说道:“……但是,这个结果本身就已证明,‘触氏内部之乱,已经到了君主都无法压制的地步’。”他看着一脸涨红的克莱莎,问道:“我这么说,你可同意?”
克莱莎沉默了。
“至于是不是有人在用‘离间计’,根本不是重点。”
杨萌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是就着原先的思路继续说道:“所谓‘乘隙而入’,关节之处不在‘入’,而在‘有隙可乘’。……,触氏之乱,非由今日之祸,乃‘积水成渊,川壅而溃’所致,所以,汝亦无需自责。”
“大夏天使,蕾茜(lacey)尚且年幼,你莫介怀。”
维珍·本特终结了杨萌毫不客气的针砭之语,然后道:“我与蕾茜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来见你,所谓的预言,不过是个理由罢了。”
“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
“猜到的。”
杨萌笑了笑,道:“一潭死水,若是没人拿棍子搅上一搅的话,谁也看不出它的深浅。奥雷亚尔王妃借题发挥,无论是要‘引蛇出洞’,还是想‘声东击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此举无改于大局,不过是‘得一时喘息之机’罢了。”
说罢,摇头叹息,道:“触氏之困局,已是积重难返,纵有回天之力,也无续-命之术。”
“这又与你有何相干?”
克莱莎十分不满,哼声道:“就算嘲笑我们,说了这么多,也该够了吧。”
“哈。”
杨萌闹了个无趣,只好尬笑。不过,克莱莎倒也不是不知轻重之辈,纵然是心有怨气,也未大加吵闹,只因受惯了众星拱月般的追捧,有些难以接受杨萌言语间的直白。
“休得胡言!”
维珍·本特本想呵斥,但心中又多有怜惜,只得婉言道:“蕾茜!你为何不多想想,若是‘大夏天使’真有讥讽之意,又岂会多言,直接客套一番不就成了?”
说完,便又致歉,继而道:“尊驾既是有所耳闻,那我便也直说了。”
维珍道:“蕾茜与埃拉(heras)乃是双生姐妹,只因降生后弄错了次序,所以才成了妹妹。彼时,兄长屡受无嗣之责,又不欲新娶,以免与人可乘之机,她们姐妹降生后,兄长便决心‘先将蕾茜作男子养育’,不成想,侍女却误抱了埃拉。”
“此事非汝之过,你又何苦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杨萌看着克莱莎,婉言劝道。
他能理解克莱莎的心思:无非是自觉阴差阳错,平白受了“姐姐”的恩惠,心里转不过来这个弯。毕竟,埃拉所要面对的局面,本该是由她来承担的。
“哼。”
克莱莎一扭头,不说话了。
“大夏天使若是有话,尽请直言,无需客气。”
维珍道。
“蕾茜公主既然想为令妹分忧,不妨也长留利斯塔。”
杨萌指了指克莱莎,又指了指维珍,继而指了指自己。
“用不到你说。”
克莱莎扮了个鬼脸,闷声应道。 然后,似乎从气恼中反应过来了,便又看着维珍·本特,问道:“姑姑不回去了吗?”
“大夏天使既已道破此事,我也不便隐瞒。”
维珍没有正面回答,但还是肯定了杨萌的暗示。
“妈妈到底在想些什么?”
克莱莎盯着杨萌自言自语,一副“快告诉我”又不愿意服软的样子。
“弃子懂吗?”
杨萌稍微讲了一下围棋和象棋的规则,然后道:“身处死局之中,小处得势,难扶大厦将倾,反倒不如跳出盘面,另起一头。局势已是如此,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多留几处生机。”
说罢,看到克莱莎似懂不懂的样子,杨萌干脆直接说道:“说白了,维珍女士呢,是整个盘面中极有价值的棋子,留在触氏之城,正是为人扼控,受制于人,别人若想‘提子’,不过是覆手罢了,但是,她若留在利斯塔,却是脱出牢笼,更可与奥雷亚尔王妃遥相呼应。”
“我们都不回去,妈妈怎么办?”
克莱莎弱弱地问到。
“凡事要多听,多看,多想,否则,事到临头,还是两眼一抹黑。” 杨萌无奈叹道:“谁能知道你们今天找我?谁能知道我和你们交浅言深?”
说罢,便又道:“你来利斯塔也有一阵子了,正好趁此机会出去走走,多交些朋友。”
却是为克莱莎出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不过,这个主意倒是颇有羚羊挂角之妙,十分适合克莱莎·本特,毕竟,她这个年纪做这些事,乃是天性,不会为人所疑,亦能分散“有心人”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克莱莎傻乎乎地问到。
“嗐~~~!”
杨萌轻吐浊息,解释道:“人欲使我为王前驱,我亦不以为忤。然而,若欲使我‘为渊驱鱼,为丛驱爵(雀)’,却又吝于笸箩与罗网,那可就是把人当傻子了。”
说罢摇头,哑然失笑,道:“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料,还打算卸磨杀驴吃马肉,世间岂有此等美事?”
“啊?”
克莱莎愕然。
“别多想了,触氏之祸,不在萧墙之内,亦不在宫闱之外,即便没有眼下的危局,也有将来的祸患。”杨萌不以为意,他并不在意克莱莎那一连难以置信的怀疑之色,只是平静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倒是有了这次劫难,意外生出破局之机,触氏若能顺水推舟,正好轻装上阵。”
说着,作捋须之势,古怪地笑了。
并道:“……女巫们不是作了‘海客摧折俶兰乔’的预言吗?我也有一言,‘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