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算计
成顺七年,皇帝驾崩。
死前,皇上叫来太子洛甚,将皇位传给他。
后宫里,仅有太子洛甚及秦王洛铭二人,太子生性温和善良,不争不抢,秦王则狠戾滥杀,觊觎皇位许久。
皇上放心不下太子,便提了个要求。
要镇国将军之子故行之辅佐他。
故行之不喜皇城,八岁外出征战沙场至今未归。
洛甚从未见得此人,心中难免不满,但皇上心意已决,他只得答应。
国丧三月,洛甚召故行之回宫。
皇城路远,洛甚等啊等,终于在三月后,得到了他回城的消息。
第二天,洛甚特地早早上朝,准备瞧瞧这位辅佐大臣,结果眼神都快把宫殿扫干净了,愣是没见到故行之的人影。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
眼瞧着明日就是继位大典,洛甚终于怒了。
“长安,去查查故行之到底去哪了!为什么回城这么多日,迟迟不来见朕!”
洛甚气冲冲回到寝殿,立马有太监上前帮忙脱掉外袍。
被唤到名字的年轻太监赶紧上前,行了个礼说:“皇上,这事……这事前会儿,将军府的人来报,说是故将军回城时受到刺客袭击,现负伤在家休养,只说明日一定会到……”
说到后面,长安都说不下去了,头压得低低的。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就是对方不想来的借口。
洛甚心口一闷,气得无语,干脆摆摆手,让太监去准备热水,他先去洗个澡再说。
先皇留下来的烂摊子太多,他实在处理不完,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
躺在浴池里,洛甚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本来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都做好了等先皇再生一个,他好退出皇位之争,领个王爷名号出去混日子了。
谁知道先皇突然就病重去世,这么个皇位突然压下来,二弟洛铭记恨上自己,伺机惹事,连那个故行之都在故意搞他。
洛甚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心里窝着团散不去的气。
云雾缭绕间,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洛甚以为是添水的太监,随口道:“水放边上就出去吧,不必伺候。”
那太监恭敬行礼,说:“皇上,故将军来信一封,说是请您一个时辰后,在宫外见面。”
洛甚睁开眼睛,斜眼看去,看到对方被水雾遮掩的脸,他隐约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便没有太怀疑,伸手接过信纸展开。
字体苍劲有力,张狂着口气让洛甚出宫,说是只愿辅佐有能力的皇帝,否则宁可死。
洛甚手一抖,纸飘进水里瞬间淹湿。
洛甚:“……”
他呆呆地望着水池。
宁可死?
不是,他有逼过故行之吗?这几天故行之不来报到,他有说过什么吗?怎么动不动就要死了?
太监道:“皇上,先皇曾让故将军辅佐皇上,故将军这番话可是杀头之罪。”
洛甚抬眸看他一眼,心里凉嗖嗖的。
他当然知道,只是故行之宁可死也不辅佐他,要是这事传出去,不就说明连镇国大将军都无法接受他为皇帝?届时民心动荡,就算处死故行之,也无济于事。
再者,故行之是先皇钦定之人,又是镇国将军之子,他现在刚当皇帝,断然不能处死故行之。
洛酒手指颤了颤,最终将那张纸从水里捞出,狠狠捏在手心里:“你出去,稍后随朕出宫。”
太监抬头,不明就里:“皇上,不如小的帮……”
话没说完,洛甚冷嗖嗖扫来一眼,太监立刻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来宫中有规矩,这位曾经的太子,现在的皇上,从不让人伺候洗澡。
太监出去后,洛甚草草洗完便穿上便服走出来。
他手里还捏着那张纸,现在已经干透,只是因为湿过的关系,纸张变得很皱。
洛甚将纸团塞进袖子里,让长安备车。
长安赶紧下去安排,然后才回过神来,好奇:“皇上,这么晚了,您要出宫作什么?”
“朕……去探病。”洛甚抬步上轿,长安本也想上去,可没一会儿就被洛甚叫下来,换了个太监上去。
眼瞅着洛甚和别的太监跑了,长安茫然着脸,喃喃问道:“那个太监……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有点眼熟的太监带着洛甚出宫后,便和洛甚下轿,在路边买了个半遮脸的面具戴上,一路到了某条巷子里,正赶上对面花楼宴会,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洛甚头次出宫,被这花花绿绿晃了眼睛,赶紧收敛心神准备找人,结果人太多,直接把他和太监挤散了。
“那个……”洛甚扭头正想喊人,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也罢,虽然找不到太监,但他早就看过信的内容,只要找个人问问路……
洛甚随手拦住一人,问道:“请问知道天喜楼在哪吗?”
那人闻言一愣,心想天喜楼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在哪里,接着看到一双单纯无害的眼睛,噎了下:“你……没出过门?”
洛甚茫然了瞬,接着惊讶:“你怎么知道?”
故行之忍不住笑:“在京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天喜楼?”
洛甚看他是个懂路的,立马安心了:“我要去见个人,你带我过去,我给你酬金,如何?”
故行之看他衣服布料极好,心道这估计是个不常出门的世家子弟,被谁忽悠出来的,便提醒他:“去天喜楼的,哪个不是去找人的?你要是去找正经人,多半不在天喜楼。”
洛甚脑补着故行之的脸,撇了下嘴:“他可能不是正经人。”
“……”
故行之:“你确定?你知道天喜楼是个什么地方吗?”
洛甚寻思着:“酒楼还有个讲究?”
“……”故行之感叹这果然是谁家的乖乖崽被骗出来了,“那是青楼,全京城最大的青楼,去找的都是头牌艳伎,千万两银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我劝你还是……”
话没说完,就见洛甚瞬间傻眼,暴露在面具外的部分脸全红了。
故行之欣赏完变脸,心里乐呵着,觉得今天又做了一件大善事,于是摸摸洛甚的头:“我不知道你要去找谁,不过奉劝你一句,不要轻易被人骗了。”
洛甚哽咽了,想死的心都有了。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结果是让他来青楼,要是被人传出去,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脸啊!
他精神恍惚着,心里暗骂故行之那个不要脸的,说是在家养病,结果居然跑来青楼!
他就说那个故行之不安好心!
洛甚磨了磨牙,也没注意到某人的爪子一直待在自己的脑袋上,咬牙切齿道:“不行,我必须去!”
他抬眼,目光坚定且凶狠:“你带我过去,我给你银钱!”
故行之对上那故作凶巴巴,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的眼神,忍不住好奇:“说吧,是青楼的哪位女子骗了你的心?”
洛甚看了眼故行之,见他穿着普通人的衣裳,看着像个侠士,便放松了警惕:“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故行之惊讶了,他在塞外的时候知道边塞子民较为开放,男女不忌,没想到连京城内也有好男风的。
还是个看着这么柔弱的男子?
不过对方到底是青楼出身,能诱惑到这种不谙世事没点见识的世家公子,倒也正常。
故行之只惊讶了一秒便回过神,他先前倒去过天喜楼,不过并没注意到里面的男人,眼瞧着帮不上忙,他便只答应将人送过去。
洛甚松了口气,赶紧跟着故行之穿过人群巷子深处走。
一路上,洛甚一直努力去找方才那名太监,只是人实在太多,他根本找不到,还几次差点摔倒,被故行之一把捞回来。
“看看路,别出神了。”故行之提着他的衣领放到身侧,很快走到天喜楼门口。
天喜楼大门紧闭,完全不像其他店铺喜迎八方来客,隐隐只能听见里面莺歌燕舞,有歌声传来,叫人挠心挠肺。
洛甚回神过来,看着紧闭的大门,奇怪:“这门怎么关着的?难道他们今天不营业?”
“不是。”也算是好人做到底,故行之解释道,“天喜楼有个规矩,要进天喜楼,需得提前订座,没有提前订座者,得等里面的客人放出诗条,对完后半句,对方同意了,才能进去,相当于邀约制。”
故行之在里面自有门路,进去倒很简单,只是看洛甚这茫然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放心不下。
说话间,洛甚注意到门上贴着条纸,他走上前扯下一看,见上面写着一句“粉身碎骨浑不怕”。
洛甚:“……”
这字迹和他收到的信字迹一样,显然是“故行之”写的了。
但这什么“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内涵甚浓,他顿时被激起了火,气愤地捏成一团,转身便想走。
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故行之问他:“怎么?想通了?”
洛甚想起自己来意,深吸一口气,磨磨牙又走回来,提笔写上后半句。
他敲敲门,门上便有人开了个洞,一只手伸出来,洛甚不明就里,好在故行之告诉他,这是让他交诗条的意思。
他把诗条交上去,没会儿门便打开了,龟奴笑容满面地告诉他:“二楼左拐第二间,客人请您~”
洛甚勾唇笑了笑,眼里满是准备算账的意思,他本来要直接上楼,刚走了两步就想起什么,折回身朝故行之走去,同时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塞进他的手里。
“谢谢你带朕……我来这里,这是你的报酬。”
故行之微微一愣,鼻息间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味不同于普通熏香,用料极其特别,他想起来这是曾经他打赢仗,收缴给皇帝的战利品中之一,不过……
他盯着人群中有些气急败坏又故作优雅大气姿态的某人,心想大概是搞混了。
那位怎么可能会出宫,还来这风尘之地?
故行之摸着尚还有余温的银子,准备顺路去喝点花酒。
而不远处,先前走散的那名太监盯着故行之的背影,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旁人:“告诉王爷,故行之来了,安排文郡主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