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少年,闲心(四)
许多突然之事,就像是往酒里兑的水。
比如当下。
桃景久久不能回神,神游物外。
西江月酒楼老掌柜已经回了,似乎心情不错,只是没有在女儿面前露面,分享这份快乐。
酒楼来了主仆二人,打扮有些怪异。为首锦衣公子腰悬一只孩童巴掌大小的竹篓,身后老仆则在腰间斜插一柄砍柴刀。
二人进了酒楼,寻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店小二屁颠颠跑了过去,不等他热情招呼,对方已经开口要了一壶茶。
店小二本想着再推销推销后厨新鼓捣出的新菜“还酹江月”,锦衣公子已经不耐烦的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就要一壶茶。”
店小二退了去。恰逢老掌柜从外边回来,两人眼神交流一阵,也就各自忙活起来。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曹惜跨进门来,打量一圈后径直往那主仆二人走去。店小二重新耷拉起眉头,从柜上拿了一只茶盏,送了过去。
曹惜落座后,看着二人,笑问道:“你们这是?”
腰悬竹篓的少年抢先接了话过去,眉间喜色难抑,“他打赌输了,这一个月都是我的仆人。”
“那这别把刀是何意?”
“他是刀客呗。”
腰别柴刀的老者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曹惜给锦衣公子递了个眼色。后者但不避讳,抿了口茶,“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何况,上个月这家伙都让我扮女人了。”
曹惜哑然,对于两人的爱好,确实不太好评价。
“吃饭。”别刀老仆敲着桌面。
“什么情况?”曹惜问了一句。
“没钱了。”锦衣少年接了话过去,又抿了口茶,“在鱼鳞渡,钓了一尾鱼,结果人家不让带走,只好花钱买了,结果就没钱了。”
“……”曹惜无语,喊来了店小二,主仆二人倒也爽快,高呼一句“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
曹惜越发无语,这是早早做了宰他一顿的打算了?难怪约他在这里见面。
店小二看向曹惜。
曹惜点头。
“得嘞。”
曹惜若是晓得先前两人一壶茶就给了一锭银子,兴许会让两人尝尝他四候大圆满的厉害。
酒足饭饱。二人又看向曹惜。
曹惜回瞪了一眼,“还有事?”
锦衣少年抿了口茶,漱了漱口,“当然有事,不然你真以为我两人跑这么老远就为了这顿饭?”
曹惜瞥了眼桌上风卷残云过的痕迹,“不然?”
锦衣少年眼神哀怨,“好歹同门师兄弟,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曹惜不说话。
“掌门师伯有令,让你即刻返回虞山,接任跌雪峰主。”
“就这?值得你们跑一趟?”
锦衣少年敲着桌面,余光四下里瞥过一圈,“这里像是说话的地?”
曹惜腹诽,在这云溪城,还有比这西江月酒楼更安全的地?出了此门,只要这酒楼主人愿意,云溪哪家的床帏之事能逃过他的耳朵?
锦衣少年见曹惜一时无话,权当是在思衬哪里更好说话,重新倒了杯茶,抿了几口,好奇问到:“青云的毛尖?”
大抵是早前腹中饥饿,浑然没有品出这好茶来。诚然某店小二收了人家一锭银子,真就随便上壶茶良心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无人理他。
曹惜收起心思,看向对面,正色道:“就在这说吧。”
锦衣少年略有沉吟,以心声言语几句,曹惜脸上的表情顿时丰富了起来。
三人坐了一阵,起身欲走。店小二过来报了账单,视线又短暂集聚到了曹惜身上。
结账出门,锦衣少年揉着肚皮,仰天长叹一句:“好地方啊。”
别刀老仆眉头一皱,曹惜落后半个身位,回头看了柜后的少女一眼。
少女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目光,抬眼看了回来,浅浅一笑,如在心头绽了一朵花。
似有春风十里,拂动温柔。
——
桃景终究还是决定采用荇菜的办法,依着老掌柜的法子,以大手笔将玉简捣碎,顿时迸出一股磅礴灵气,好在先前得了提醒,有所准备。桃景牵引灵气灌入余心经脉、神魂,缝补着那些惨烈的创伤。随后玉简所刻录的文字也被她一个一个剥离,嵌入余心窍穴,做为修补填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是为余心重新塑造了身体。
余心干涸的经脉、神魂犹如遭逢一场甘霖,迅疾充盈,恢复了“生机”。
做完这一切,桃景“游走”余心神魂,开了一扇一扇的门,某些原本被尘封的记忆一股脑窜了出来,某段被截流的光阴长河重新流淌,岸边垂钓者,拉杆起了一尾“鱼儿”,只是很快又将之放了回去。
桃景乍感到身前的异样,当下唤出本命飞剑,圈画出一片天地,随后目瞪口呆。
确实原本垂死的余心,破境了。
而且是直接绕过了凤初、琴心两境,刹那入了三候,腾云境。
桃景回过神来,心说大抵师兄留了什么后手吧。
只见床上的余心,坐了起来,慵懒的舒了个懒腰。
桃景退后几步,捏着鼻子。
余心余光瞥见她,到底是见过的,利索的下床,拜见师娘。
桃景听闻这句,心情有所好转,收了飞剑,交代余心赶紧去冲个澡。
余心这才注意到自身狼狈,退回里屋。
桃景跑出门,一跃而至云端,长长舒了口气。
荇菜闻声而来,在她身边坐下,乍一看倒有几分闺中密友的架势。
晃着脚,下方的云溪城只有米粒大小。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荇菜打趣一句。在云溪,借由老爹的某些权限,她可以算这片天地的半个老天爷。当然若不是太清观上次出手牵引山根水运,她这半个老天爷还可以做得更久一些。但好歹是真境执牛耳者亲自出手,他们也不能太不识好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片天地于他们这一小波人的压胜有所减弱,只要不太出格,真正的老天爷也就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了。
“稍微有点儿。”桃景说的是实话,到她这地步,什么样的天才没有见过。之所以有点儿意外和惊讶,更多是源于对师兄的猜不透。
她也在好奇,于师兄来说,余心到底算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