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友邻
大木观在一把大火里燃成了灰烬。藩王赵睦离开黎阳的最后一把火,烧了大半个云溪官场。京都旨意下来,靖王北迁,督造东京。原云溪太守冯源任靖王府长史。
桃景与即将随着靖王北去的李景见了一面,极不乐意的回了山门。
李景最后见了已经“忘记”前尘的余心一面,就在那家师徒两一直购买黄纸朱砂的铺子里,一并带着徒弟走了一小段不长的光阴长河,与那位以葫芦为鱼篓的垂钓者打了个照面。
太清观的人某一日悄然取走了与大沥王朝的交易之物,作为回报自然帮着大沥剥离了某些“往事”,将云溪正式纳入了版图,自此云溪郡山根水运并与大沥互补共生,直至彻底不可分割。
许多山上事,寻常百姓不可闻。
日子忽闪,余心又被酒楼辞了。
小院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乍见面时对方一身锦衣,腰悬白玉,手里握一把白扇,哗啦展开,上书“以理服人”四个大字,后方赘着长长的队伍,朱红或是乌漆的大箱子堵住了狭窄小巷。饶是想要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只能在自家院里搭个梯子瞥上一眼,心思各异。
少年拧着好看的眉,一高一低,略显滑稽,望了眼隔壁紧闭的院门,喊了人过来,吩咐道:“备一份礼物,我要拜访一下新邻居,以后你们不在了,好有个照应。”
少年对于当下的环境似乎并不恼怒,随侍的仆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余心听到动静开门,少年一脸嬉笑,热情的进了门,仿佛是到了自己家一样,一边打量,一边在嘴里念叨着“我是隔壁的邻居,姓刘名柴,家在黎阳,算得上富庶,也正是如此,家里打算让我来这忆苦思甜,约摸要住上小半年,今后还请多关照。”
余心愣了愣,手里被塞了礼物才回过神,“这礼物就不用了吧。”倒也直白。
“怎么?”
“用不上,倒不如换成银子。”
少年闻言认真的想了想,笑了起来,“确实。”转过身并与仆从吩咐。就这样,余心白得了一些碎银子。估摸着是一个寻常人家一年的进项了。
眼看余心将银子往怀里塞,少年好奇道:“这里的人都这么不认生么?”
余心道:“我本是流落至此的流民,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而且,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钱要我付出什么吧,我何必还假惺惺推辞。”
“嘿,有趣。”
余心余光扫了眼巷子里的队伍,好心提醒,“不过这一片捕快都不太愿意来。”
“不打紧,我租下了这一片大半的院子,看顾不过来,再者就算真要有人想借点东西去用,也无甚打紧。”罢了以扇子遮了半边脸,小声道,“很快我就是穷人了。”
余心摇摇头,真不懂这些大户人家。
少年见招呼打的差不多了,也打算去看看自家院子,约了下回一起玩,并迈着轻快的步子,款款而出。
院子只是看起来破,里边早已经打理过了,毕竟是有钱人家,再怎么忆苦思甜也苦不到哪里去。巡视一圈,少年望着隔壁院子伸过来的枯枝,沉吟片刻,着人也去移栽一棵树来。
风风火火的搬家持续了一个下午,小巷重归安静。仆从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换了一身素袍的少年,抬眼望月,莫名有些伤感。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
——
诚心生活,上天总有眷顾。
余心从巷口水井打水回来,路上遇到了牙行的伙计,问了他是否愿意去重一观打扫卫生,有十枚大钱。
虽说之前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但穷苦人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余心自是应承下来,当下与牙行伙计定了时间。
回到家,隔壁院墙上探出个脑袋,好奇的问道:“你很缺钱么?”
看在先前从人家手上得了一笔小财的份上,余心一边提桶将水倒入水缸,耐心回道:“当然。再说有谁会觉得自己钱多的。”
“我就觉得自己钱多,很麻烦。”
余心回头,对上对方的视线,想要说点什么,结果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柴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大抵是在院墙上趴得久了,脑子里有了灵光一现。很快消失在墙头,不久后余心听到了砸墙的声音。
乖乖,那可是他刚刚才修补好的黄土墙。
刘柴在墙上挖了一个洞,一双眼睛使劲往这边瞄,不忘喊道:“过来帮忙。我给你钱。”
余心一听这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早说这句,何必公子动手?
没多会,一道月亮门出现在墙上。刘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余心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也很满意。
两个邻居,自此成了一道院落里的人。不过刘柴虽然主动砸开了院墙,却也很是严肃的交代余心,不准随便跨过那道门。
余心当然允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蠢?”
余心收起银子,肃容道:“怎么可能。像公子这般人物,直叫人顶礼膜拜,望尘莫及,望而却步……”
“打住。”刘柴抬手,“没读过几天书就不要乱说话了。”
余心点头。
刘柴走过月亮门,心情莫名大好。于是打算明天就去拜访拜访那个老道士。
刘柴走后,余心又摸出那堆碎银子,扒拉一番,掂量一阵,收回袖中,又快步进屋,从床下搬出一只陶罐,往里面扔了几块碎银。
……
余心按时到了牙行,签了新的契约,顺带支付了一直拖欠的钱,倒叫牙行伙计愣了半晌,忧心道:“我听说你隔壁来了个有钱的邻居,你可别做坏事。”
余心笑道:“这么长时间,您还不了解我?”
“就是因为我太了解你,这才忧心啊。这钱你先拿回去,等你真正有了自己的钱再给我。”
余心无奈解释:“这就是我自己的钱,凭我本事赚来的。”
伙计明显不信,倘若真有本事何至于给人三番五次辞了工?
余心一阵腹诽,“我借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