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谁去蒙城
稀薄的阳光，拼尽全力，挣开层云的束缚，一点一点消融檐牙上的积雪。
寒鸦嘶哑的鸣叫，一声一声撕扯着青禾的理智。
他站在勤政殿的御阶之上，脸上带忍耐不住的怒气，阶下的群臣跪了一地，青禾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半个时辰前，户部报了今年的税收，各地收支基本平衡，除了蒙城！
秋末北胡屠城，城防被毁，西北门户大开，重建蒙城迫在眉睫。
陆曲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保举兵部尚书景瑜出任总督，总管蒙城军政，重建西北边防军。
接着，连日来不停弹劾景瑜的顾海平也站了出来，他认为把景瑜调去蒙城，是贬黜，不仅可以压缩景瑜在京的实权，而且还能，重建西北防御，可谓一举两得。
第三个站出来保举景瑜出走蒙城的是王书仪。他发现，这是一个把景瑜踢出权力中心的极佳机会，一旦景瑜离开盛京，再没有人给小皇帝撑腰，皇城里有王太后，朝堂上有自己，小皇帝孤立无援，皇太女掌权指日可待！
最重要的是，景瑜自己也跪了下去，自请去蒙城。
接着，整个勤政殿的朝臣都跪了下去，请皇帝圣裁。
小皇帝看着阶下众臣，他们跪着，有的为国，有的为民，有的为家族，有的为荣耀，都在逼迫自己，他什么时候能真正掌控这天下大权，让这些人俯首听命！
他愤然转身，挥动衣袖，疾步出了勤政殿。
景瑜抬头，看着小皇帝离开的背影，无奈摇头。
几日前景璋的副将张子清回来了，他对自己说，“汶水兵败前，永兴帝赐了酒，酒所有人都喝了，看似并无异常，但第二日，北胡骑兵来的时候，大元帅景轩就中毒了，永兴帝却执意要出兵汶水，说是斥候在那里发现了小股北胡骑兵。
大元帅中毒之事，他们不敢声张，临时换将景璋，随永兴帝出城。
哪料他们在汶水河畔碰到的根本不是小股散兵，而是埋伏好的北胡主力，一口气截杀了他们。”
景瑜要去蒙城，不只要重建蒙城边防，更要找出父亲兵败的真相。
这个蒙城，他必须去。
景瑜到天清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那些融了的雪水浸润了宫墙，又在冷下去的夜里，结成了一层薄冰，晶莹的纹路，映着闪烁的宫灯，分外好看。
江菱跟在景瑜身后，絮絮道，“景大人，陛下还小，呕着气，一天没吃东西了，老奴心里着急呀，您说，这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景瑜瞟了一眼，眉头皱成菊花的老太监，淡淡道，“晚膳先热着，一会儿我和陛下一块儿吃！”
江菱点头，“哎，陛下最听大人的话，大人说什么陛下就听什么，奴才们说什么都不管用，老奴这就去准备。”
说着替景瑜推开了门，在景瑜进去后，又从后面合上了。
景瑜进殿，入眼的是一片狼藉，青禾砸了不少东西，瓷器碎了一地，连插瓶儿的红梅都烂了。
室内光线昏暗，景瑜找了一圈儿，才在西边儿的软榻上看到瘫在上面的青禾。
青禾光着大脚丫子，龙袍散乱，警惕的看着景瑜，在他低头看向碎在地上的瓷瓶碎片时，蹭的坐起来，先发制人道，“你若敢跪，我就这么下去。”
景瑜看着他雪白的大脚丫子，不禁失笑，道，“放心，同样的招数，我不会用两次。”
青禾撇撇嘴，“你说谎，上次去鳌城，你说不会再走了，现在却要去蒙城，就那么想躲开我？”
景瑜坐到他身边，抬手给他整理龙袍，道，“你有什么可让我躲的？蒙城是大岚西北的门户，之前北胡兵临城下，后来盛京防卫空虚，都没空管他。但它是挡在盛京前的最重要的防线，北方游牧民族众多，个个彪悍，蒙城若不尽快重建，盛京随时都有可能再度陷入危险，”
青禾神色消沉，“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为什么是你，别人不行吗？”
他拉着景瑜的手，又揉又搓，“我不想你离开我，地方大员那么多，都来上京述职，咱们好好选选，必然能挑出来一个，我们既然能找到卢白衣去鳌城，自然也能找到紫衣、红衣……
景瑜~”
青禾把头埋进景瑜的怀里，七分委屈，三分哀求道，“你不要离开我，派谁去都行，只有你，不要离开我。”
景瑜把手指插进青禾的发间，揉搓两下，笑道，“陛下，转了年就十五了，你是大岚朝的皇帝，是大岚朝的天，不能再这样孩子气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和缓，“你要做圣明的君主，‘谁去都行’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要对每一个子民负责，你身上担着他们的生死，不要再任性了！”
青禾嚯的挣开景瑜的手，漆黑的眸子，盯着景瑜这张绝艳的脸，咬着愤恨道，“是不是，只有我做了这掌权的皇帝，才能真正把你留在身边？”
景瑜看着小皇帝，想，语言终究是苍白的，大概只有染血的疼痛，能教会小皇帝成长。他静静起身，对外面道，“来人，收拾了。”
江菱应声，领着小太监，把室内打扫干净，景瑜去了后殿，再回来时，已经沐浴过，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青禾瞪大了眼睛，那是他偷偷让江菱准备的，放在了床头的暗格里，景瑜怎么知道？
景瑜施施然走到软榻前，江菱收拾好了，又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景瑜把那小盒子放在软榻上的小桌子上。
在青禾震惊的目光中，打开了它，里面放着大小不一，雕工精致的玉石，羊脂白玉入手升温，景瑜的指尖儿，从上面一一划过，柔声道，“陛下，陛下可以在臣身上做任何事，臣从没想过躲开你的。”
青禾红了眼，连声音都在颤抖，“为了去蒙城，你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压抑着那些横冲直撞的愤怒，绝望道，“除了喜欢我，你什么都可以给我，是这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