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小 聚
吴旷坐在书房里，对着江菱刚刚送进来的折子，目光呆滞。
那些明黄色、半指厚的本子，一本一本叠在那里，像极了贴了金箔的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凌迟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吴旷的眼睛，透过书架的缝隙，瞥见了小太监藏青色的衣角，寒意森森。
这些新来的小太监，行动更加古怪，他们不再明目张胆的站在他跟前，而是躲到了角落。
但他们躲的位置非常巧妙，吴旷又总能在不经意间，轻而易举的瞥见他们的身影，时刻提醒着，他正在被监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被记录在案。
更令他琢磨不透的是，那些朝臣在想些什么。
他明明已经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也不再动手打人，可那些弹劾他的折子，依然如雪片一般，源源不断的飞到他的案头！
他们想做什么？
查他么？
想到此，他的冷汗又来了。
吴旷比谁都清楚，他经不起查，那些连赫赫战功也抵不掉的大罪，他不止占了一条，他绝不能被查！
他从眼前的折子里，看到了悬在颈上的屠刀，正在一点儿一点儿逼近自己。
池月楼里，歌舞依旧。华丽的月光照进景瑜常去的那间包房的地毯上，依然清美！
吴玥和新科进士杨翊对坐在矮榻上，中间的小矶上摆着茶果。
席面还没有上来，赵骁芸在楼下等着接景瑜。
杨翊在父亲的逼迫下，狠读了几日书，考了个进士出身，这几日终于被派了外放，赵骁芸做东为他送行。
杨翊手里剥着从南面运来的蜜橘，看着面色苍白的吴玥，疑惑道，“怎么，你叔叔在府里伤人，还殃及到你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吴旷在府里打人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连街头巷尾的乞丐都知道，吴府里有个动辄打人的疯子，连他家下人出门，别人都躲着走。
因此，杨翊这么问，吴玥并不意外，他虽然不喜自己的叔叔，也没心情讨论他，便扯开话题，“你还有几日启程去乐川？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杨翊剥好了蜜橘，把橘瓣儿放入口中，“三日后启程，家母打理的，早妥当了。”
吴玥依旧心不在焉，随口道，“乐川是个好地方，好好待上三年五载，有了政绩，回来前途无量！”
蜜橘有点儿甜，杨翊抿了口茶，道，“哎，什么仕途不仕途的，只要一家人还能安稳就行了！”
说到此，二人皆有些落寞，他们同时想到了陆翎。
几个月前，陆翎被陆直连累，不仅失了仕途，甚至连双腿都没能保住！
如今，陆直又被陆翎连累至死牢，即将问斩！
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在成年之后，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个大家族的覆灭，心中不禁有些悲凉，只是，都心照不宣的小心避开了话题。
吴玥强打精神，他想着再说些什么，还没开口，赵骁芸引着景瑜进了包间。
吴玥听着声音，他只向门口瞄了一眼，便看见了跟在景瑜身后的许一山，他的眼神，不自觉的闪到了一边。
许一山也看到了吴玥，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吴玥一眼，瞧见他的神色很是憔悴，一些记忆在脑中涌现开来。
冬至之前的一个晚上，他外出办事得有些晚，回来的路上，在景府后街的巷子里，碰到了堵在那里的吴玥。
那天，吴玥穿了一身月白袍子，怒气冲冲的问他，用什么下作手段伤了他哥吴皓。
许一山承认自己被‘下作’两个字，戳痛了。
和吴皓比武那天，他的确先吃了解药，然后在那坛桃花酿里下了药，迷药随着酒香在明镜寺后山的桃林里弥漫，闻了药的吴皓打了半个时辰后，便无力再战，他才能在其背上留下那道恰到好处的刀伤！
那场比武过后，他埋了自己的剑，自此江湖再无许一山！
因此，即使吴玥刺痛了自己，许一山依然没打算和他计较，他打倒了吴玥带来的企图围殴他的家丁，走到吴玥身边，玩世不恭道，“鄙人暗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公子借道。”
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吴玥似乎想要说什么，还没张口，突然扬手，向他撒了一把什么。
许一山行走江湖多年，向来机警，反手一掌，掌风一过，药粉反扑，竟全然被吴玥吸了进去！
下一刻，吴玥红了脸，失了神智，跌进了他的怀里。
药性很烈，许一山来不及找别人，便抱起他，翻墙进了景府，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天还没亮，许一山接到了景瑜派来的任务，早早的走了，等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吴玥已经走了。
“来，吴玥，你坐杨翊这边儿！”
赵骁芸一句话，把许一山从记忆里拉了回来，他守在门口，把目光投向窗外皎洁的月光，不错，很美，只是，有些凄凉。
杨翊笑道，“让吴玥坐这边，你坐景大人边儿上？”
赵骁芸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而坦然道，“当然，我自然要多亲近、亲近景大人呀！”
“哦？”景瑜听出了话头，他今日下了朝便去了兵部衙门，还没从兵部出来，便接到了赵骁芸的私帖，请他一起为杨翊送行，知道推脱不过，出了兵部就过来了，他散漫道，“这话怎么说？”
杨翊挑了挑眉，“你还不知道么？你们要做亲戚了！”
景瑜听出他在卖关子，便不再理他，转头看向赵骁芸。
赵骁芸笑得春风得意，“我祖母和你祖母商量着，有意让赵晓心做你家媳妇儿，怎么，你竟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