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风 云
“陛下，”江菱知道这个安逸的午后又不安逸了！
他小跑着进殿，尽力稳着声音，道，“陛下，天翊宫来报，王太后中毒了，命悬一线！”
空气冷凝了一瞬，青禾没有江菱想象中的暴怒。他闷头道，
“传太医，”
他缓缓挪开手，小心翼翼的把软垫儿放在阳光里，生怕沾着一点儿什么似的，平静的站起身，又道，“更衣，摆驾天翊宫。”
小皇帝不急不怒，但刚刚耍赖的那身孩子气，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凌厉逼人的帝王威仪。
江菱不敢多说一个字，一板一眼的伺候小皇帝洗漱更衣。
青禾身上的龙袍穿得一丝不乱，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辇上，目光清冷。
初冬的风，对青禾来说，不是很冷，午后艳阳还在。照在巍峨瑰丽的重楼碧瓦之上，甚至还有些晃眼，
那些披着光的琼楼玉宇，咧开了嘴，可着劲儿的嘲笑他，“怎么样？景瑜一走，出事了吧？”
“那龙位不属于你！”
“你不配坐在那里，小傀儡！真正把控皇权的是景瑜！”
“那是你偷来的，”
“你抢来的！”
“景瑜一走，你就是个没用的，你是景瑜的小傀儡。”
“小傀儡，”
“你怎么做皇帝的？你连一个皇宫都管不好！”
“人人都可以欺负你！”
“小傀儡！”
青禾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微凉，沿着鼻穿过喉，入了肺腑！
冷静些！
如果是景瑜，他会怎么做？
杀、杀、杀……
杀掉他们，杀掉那些不听话的。
这是皇宫，告诉他们你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步辇已经进入天翊宫。抬辇的宫人站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
不久前，景瑜就在宫人脚下这片青砖上，杖杀了十几个宫人。
那天，被杖杀的宫人被堵了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但每一个站在廊下观刑的宫人都看到了，看到了那些脆弱的生命，是如何被一点一点夺去了生机。
血染红了衣裤，在暗夜里看不清，但血腥味渐渐弥散开，充斥着鼻腔，浓稠的让人不敢再呼吸。
没有人愿意回忆起那个夜晚。
更没有人愿意再经历一次！
自此以后，天翊宫安安静静，再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景瑜去了鳌城，刚走两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就按捺不住了么？
他们一定要自己也再演一次屠杀的戏码，才肯老实么？
景瑜，景瑜，
那个抱在怀里，软的一塌糊涂，含在嘴里，甜的腻死人的人儿，才是他们眼里的杀神，而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傀儡么？
如果是景瑜，他会怎么做？
青禾在脑中，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吴夫人，请起，”青禾的眸光，落在了吴夫人怀里的襁褓上，言语温和，他道，“廊下风大，请带着皇太女和乳母嬷嬷回内殿吧！”
“谢陛下！”吴夫人谢了恩，抱着皇太女回了偏殿，这里的腥风血雨与她无关。
青禾冷冷看了那些跪在廊下的宫人一眼，他们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这里面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干系一样。
朕命你们尽心伺候，你们把人都快伺候死了，还一脸毫无畏惧，是什么让你们这般有恃无恐！
“你们，跪在院中，静思己过！”
青禾下了步辇，穿过正殿，直入内殿。
老嬷嬷跪在榻边，双手托着王太后露出垂帘外的半截手臂，给太医院院首诊脉。
老太医一边诊脉，一边跟身后的小童低语，小童也跪着，手里捧着一叠纸，记药方，不敢疏漏。
老太医见青禾进来，忙要跪拜，青禾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救人。
他透过垂帘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王太后。
她直挺挺的躺在宽大的檀木床上，原本乌黑的发髻，失去了光泽，胡乱的散在枕上，一张惨白的脸，被汗濡湿了，发紫的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痕，似乎正被巨大的痛苦折磨一般。
胸口以下，被凤穿牡丹的大红锦衾盖得严严实实，那锦衾上，用金线绣成凤凰翅膀极其华美，好似随时要展翅翱翔一般，此刻却像一个极大的讽刺。
那凤凰有多华美瑰丽，王太后就有多狼狈不堪。
王太后不能死，她的生死牵扯着吏部和户部，那是他和景瑜历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局面，不能破！
上一次，也是在天翊宫，王太后产子，同样命悬一线，那一次景瑜在侧，在他面前，亲自教导他如何整治后宫。
这一次，景瑜外出，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青禾牙尖狠狠咬下，口腔里被血腥味儿充斥，迫使他头脑冷静下来！
是谁？是谁几次三番非要置王太后于死地！
他必须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许一山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虽然住了，但那片白留下了。
太阳都看不见了，空中也是灰蒙蒙的，地上却泛着莹莹的柔光，好似谁把月亮扯碎了，铺在了地上！
景瑜依旧躺在软踏上，吴玥给他换了三波暖炉了，暖炉烘着的地方是热的，其他地方是冷的。
许一山进来，一股脑儿的，把那些暖炉都搜罗出来，给景瑜脱掉靴子，齐齐堆到脚边。“我走以后，他又吐了没？”
“没，没再吐。”吴玥嘴甜，他看着许一山的动作，问，“许大哥，这是干什么，小哥手也是冷的？”
许一山算计着，道，“这边的老乡说，禹州天寒，要先把脚弄暖和了，人才会暖和，他吐了，不能再吃干的了，再过两个时辰，给点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油茶，等明天一早，能进食了，用热水冲了，一点一点喂给他喝，这里的老乡说，这个管用！”
“好。”吴玥看着那包油茶，眼睛亮了起来。
有救了，有救了！
他心里默念着，小心翼翼的把那包油茶拿过来，异常珍视的放在装吃食的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