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冷 月

    名贵的金丝菊，丝丝缕缕的铺在热泉上，繁华一片；浸过水的红绳，在泉水里浮了又沉，艳得晃眼。

    程三郎半趴在被热泉泡温了的大理石上，半身浸在水下，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

    素哥哥他叫了，饶他求了，嗓子都嘶哑了，但不管用，他被困在这儿，哪儿都去不了。

    罗素神清气爽的披着外袍走过来，一把将瘫软无力的程三郎，从水里捞出来，看着他眼角细碎的泪光，心满意足的为他裹上浴巾，围上狐裘，沿着回廊抱回内室。

    程三郎窝在被子里，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到，那小娘看着娇娇弱弱的，竟然藏了这么多龌龊，还敢在府里作妖，回头把陆翎那孩子带回去，她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有丞相府在，那孩子你带不走。”罗素坐在床边，一边给程三郎擦发，一边道。

    “陆直怎么会在意一个外面养的孩子？”程三郎乖顺的趴着，一动不敢动，任由罗素摆弄。

    “今时不同往日了，”罗素手上轻柔，说出的话，却如十月严霜，让人遍体生寒，“要想得到那孩子，就要让丞相府消失。”

    山中风寒，景瑜离了后山，逃也似的躲进了明镜寺的厢房，房中烧了炭，他裹着大氅，又挨着炭盆，却仍觉得寒风刺骨。

    为着京郊大营，景瑜忙的脚不沾地，眼前总是闹哄哄的，脑子就没停过。

    今夜突然冷了下来，景瑜有点儿怀念天清宫的炭火，想到天清宫，就想到青禾，想到青禾，就想到那夜的莫名其妙。

    在这山中冷月里，景瑜终于得了空闲，想起了那夜的那点儿旖旎。

    那夜，景瑜醉了，他的记忆有些不连续。他记得青禾吻了他，实实在在的吻了他，唇舌相抵，还有一点儿回甘。

    他记得自己想教训一下青禾来着，青禾很顺从，然后，然后就不记得了。

    景瑜知道自己相貌出众，但有景姝在侧，他又没有那么出众了。

    景姝颜色姝丽，尚且没人敢动心思，自己就更没人敢动心思了。

    在多年的形影不离里，这对兄妹成了彼此的屏障，浑然不觉间，挡下了彼此那些，还没来得及萌生的桃花。

    景瑜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没见到青禾，只见到了被扒光了的自己。

    青禾没动他，景瑜莫名的有点儿不愉悦。

    是青禾看到了他的一身羸弱，嫌弃了他么？

    是啊！谁会喜欢呢？

    景瑜记得，他在池月楼的后院儿，见过那些小少年，是专门训练给男人用的。

    老鸨儿在训练他们的时候，给他们专门设计了能增加身体柔韧性的舞蹈，要求他们日日跳。

    老鸨儿说过，那些喜欢男孩子的贵人，大多喜欢男孩子身子柔韧，玩乐的时候，能带来更多的刺激。

    女子多喜欢，二哥那种身姿矫健的男子；而喜欢男孩子的男子，又多喜欢身段柔韧的小男孩儿吧。

    他这种身体，是男、是女都不会喜欢的吧！

    景瑜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儿，那夜，青禾若是动了自己，他定会恼他欺辱自己；如今青禾没有动自己，他却又恼恨青禾嫌弃了自己。

    “青禾、青禾。”景瑜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他在这佛门清净的厢房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青禾跳出了陆翎藏起来的院子，踩着景姝马蹄踏过的青砖，道，“带路，去将军府。”

    暗一查到了，能让丞相抄家灭门的罪名，景瑜这些日子，是在忙这件事么？

    景瑜没有舍弃自己，从来没有，他在为打破他们的困局奔劳，一直都是。

    冷月悬空，夜鸦归巢。

    青禾想见景瑜。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想光明正大告诉他，他心悦于他，他觉得自己有机会。

    景瑜的院子，灭着灯，院子里，没有影卫，外间，没有守夜的丫头，锦被摆放整齐，他不在卧房。

    书房里也没有，池月楼也没有。

    青禾站在池月湖边，在泠泠月色里，手足无措。

    人呢？景瑜在哪儿？

    他英俊的脸上有一丝慌乱，急促道，“带路，去京郊大营。”

    “公子。”暗一看了一眼西沉的月色，单膝跪地，其他影卫也跟着跪了下去，

    “公子，再不回家，天就亮了。”

    青禾不说话，眼神阴鸷，面沉似水。

    “公子，将军府在盛京，昭阳郡主也在盛京，景大人应该是有事外出了，如果景大人回来，发现公子不在家，定会忧心公子，请公子三思。”

    青禾站着，暗一跪着，谁都不说话。

    湖波吞着残月越来越稀薄的影，楼宇在睡梦里轻声呢喃，即将悠悠转醒。

    暗一又道，“公子，家主命属下保护公子安危，若公子执意不把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属下只能强行把公子带回公子该呆的地方。”

    青禾冷冷扫了暗一一眼，“你不是说，你打不过我么？”

    暗一波澜不惊道，“公子，属下人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暗一还有迷药。”

    提心吊胆跟在小皇帝身后，跑了一宿的吴皓，在看到小皇帝跳上宫墙的那一刻，暗暗松了口气，这个暗一，还算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