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成何体统
两人从书里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毕竟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年，这些日子里，任安不仅在帮晏沧融入现代社会，自己其实也在试着找回来做一个高中生的感觉。
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原来是上个学期末，班主任王涛建议他住校的。
任安之前一直是走读的。他家离学校说远不远，但是说近吧，也绝对算不上特别近。尤其是每天中午晚上放学都得回家，大清早的再赶去学校，来回就是四趟了，路上怎么也要花个把小时。
……有这一两个小时的工夫，在宿舍里补个觉，多香啊。
特别是对他们这种时间严重不够用的高三学生来说，那是真的香，比五花肉都还要香。
啧。
关键吧，他现在得考虑他的师尊。
按理说，俩人住宿舍肯定要比在家里一个睡床上、一个打地铺强得多。而且马上就要入秋了，接着就是冬天，他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一直睡在地上。
……跟家里也完全没有办法交代。
毕竟他跟爸妈说的是晏沧父母出国了，只是先来家里住几天。如果就这么一直住下去，又要用别的谎言来圆这个谎言。
思来想去，好像都是去住校要更方便一些。
但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
南沂一中的宿舍，晚上十点半，是会熄灯断电的啊！
没错，不光熄灯，还要断电。
学校里是不让带手机的。虽然有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地带着手机，但是带手机这件事，至少在明面儿上，是被绝对禁止的。
任安以前的时候，甚至还帮那几个哥们儿把手机带回家充过几次电。
可现在晏沧的这种情况，每天别人学多久，他就跟着学多久，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要想把成绩提上来，他就得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也就需要有更多的学习时间。
听说文科班有几个女生，晚上甚至会在被窝里用手电筒学习。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然还是住在家里比较好啦！再加上宿舍里又是上下铺，连个最起码的桌子都没有，学习条件跟家里完全没法比。
任安有些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
不然……出去租房住？
……但是又不可能让师尊自己一个人出去租房住，先不说学校里可能就不允许，毕竟他们都还只是高中生而已，他自己就不放心啊！
可要是两个人一块儿搬出去的话，那还不如住在家里……这不就又绕回来了嘛。
……算了，睡地上就睡地上吧。
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嘛，吃点儿苦咋了。
师尊的学习最重要。
他长出了一口气，准备给高玮回消息，告诉他自己不住校了。
“怎么了？”
晏沧看任安面上似有愁容，等了一会儿，小徒弟却没有主动和他说是什么事。晏沧皱了皱眉，便开口问了他一句。
任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跟师尊说这件事儿。
“啊，是这样的，刚才我同学问我，开学之后要不要住宿舍。”
晏沧：“宿舍？”
任安点了点头：“嗯，就是学生一块儿住的地方，就在学校里面。一些家跟学校离得比较远的，都会住在宿舍里。”
晏沧“嗯”了一声：“也好，那我就住宿舍吧。”
任安正在打字的手指一滞。
……住宿舍？
哦，自己好像还没跟师尊说过，宿舍晚上是会断电的。
“……我们学校的宿舍，晚上到了十点半就会自动熄灯断电。黑灯瞎火的，根本没办法学习。”
他挠了挠头：“我是觉得，住在家里的学习条件会比较好一点，你现在确实挺缺时间的。”
“没关系。”晏沧淡淡地说，“我住宿舍就可以了。”
任安有点儿茫然：“为什么要住宿舍？”
“总不能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晏沧顿了顿，“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任安神色微怔。
成何体统。
自己思前想后，考虑了那么多事，却敌不过他这四个字。
成何体统。
他跟晏沧之间……是有体统这回事儿的。
像是心里本来燃着一簇蓬勃的小火苗，他欢喜地蹲在火苗旁边，看着它、守着它，期盼它能烧成天边热旺的红霞，可偏偏……
那人不过是随手洒了点儿水，他的火苗，就只剩了一撮灰烬。
一撮苍白的，没有热度的灰烬。
任安低下头去，把刚刚在手机上打好的字，一个一个删了干净。
“住校。”
任安的反应太过明显。
就跟活蹦乱跳的小狗突然蔫儿了似的，除非晏沧瞎了，不然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晏沧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天要转凉了，你睡在地上，会不舒服。”
任安猛地抬起了头。
他结结巴巴地问晏沧：“师师尊……是怕我，睡在地上不舒服？”
晏沧看着他：“不然呢？”
……没有不然。
小徒弟的火苗又燃起来了，赤色的火焰一直窜上了他的耳朵，把耳廓都烧成了一抹薄红。
晏沧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成何体统。
但是看着被自己哄好了的、高高兴兴的小徒弟，又觉得……
去他的体统。
任安跟高玮说了一声自己下学期要住校的事儿，又问了他住校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高大威猛：“明天出来玩不？”
柿子大又黄：“……玩啥？”
高大威猛：“还能玩啥，打打球呗，你要是想去打游戏也行。我感觉我在家里都快要被我妈给喂成头猪了，得活动活动。”
柿子大又黄：“你要知道，兔子再怎么喂也只能是兔子，只有猪才能被喂成猪。”
高大威猛：“……”
高大威猛：“我听懂了，你是在骂我本来就是猪。有本事你明天出来，看我不整你丫的。”
柿子大又黄：“算了，我作业还没做完呢，就不去了。”
高大威猛：“……开学可就高三了，真的不趁这最后的暑假尾巴疯狂一下吗？”
任安眼角染上笑意。
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管多久没有见过面，重逢之时，都不会有陌生感。
柿子大又黄：“我跟你说实话吧。”
高大威猛：“嗯哼？”
柿子大又黄：“我做了个梦。”
高大威猛：“春梦？”
柿子大又黄：“……不是。我梦见我在一座山上修了三百多年的仙。”
高大威猛：“……”
柿子大又黄：“所以我现在比你大了三百多岁。”
高大威猛：“？这什么逻辑？”
请叫我祖宗：“请叫我祖宗。”
高大威猛：“……”
任安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改的网名。
一想到自己的那些沙雕同学，年纪甚至还不到自己的零头，就感觉……
爽。
很爽。
浑身都爽。
请叫我祖宗：“那个，玮玮啊，我问你件事儿。一般他们谈恋爱的，俩人在一块儿都干啥啊？”
请叫我祖宗：“总不能像我们一样，出去就打球打游戏吧？”
高大威猛：“……”
高大威猛：“我就知道你有情况。朋友圈里那双手是谁的？”
请叫我祖宗：“我弟弟的。你快说。”
高大威猛：“……我又没谈过恋爱。我估摸着，应该也就是逛街吃饭啥的吧，到书店里一起看看书写写作业，再不就是去爬个山？哦对了，暑期档好像有几部电影不错，你可以约人去电影院看个电影啊！什么爱情片、动作片，实在不行看个爱情动作片试试？”
任安：“……”
看电影。
妙啊！
师尊他还没有看过电影，带他去电影院这主意好像还不错。
而且马上就要开学了。这些事情，也就现在还比较有时间。
看电影作为情侣约会必做的十大圣事之一，在各种恋爱攻略里都有它的一席之地。
从开始——选择看什么电影、如何发出邀请，到经过——俩人约在什么地方、见面之后吃什么喝什么买什么、要不要牵手走进电影院落座，到高潮——观影过程中有一方被吓哭或者逗笑、另一方这时应该如何表现才能升华二人之间的感情，再到最后的结尾——是压马路送对方回去呢、还是趁机干点什么，每一步都有着不小的学问。
任安踌躇满志，所以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
他该怎么邀请晏沧同学去看电影？
“师尊。”
任安笑眯眯地看向正在一边儿认真看书的晏沧。这人垂下的眼睫就像雾一样，迷迷蒙蒙，打湿了他的心。
“明天我给你找几张卷子，你先做做试试，好不好？”
晏沧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一双眼清澈明亮：“明天？可我这些书都还没有看完。”
任安看了眼他手里的初中课本：“没事儿，先做一下小学升初中的语数外卷子试试，有哪里不懂的地方，我再教你。”
任安说：“而且天天就这么看，也太枯燥了。我们劳逸结合，等明天做完卷子，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晏沧眉宇间似有疑惑：“什么电影？”
“唔，你等我看看。”任安点开一个手机软件，“现在正好是暑假，暑假档的好电影还挺多的，就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了。比如说，有喜剧片、战争片、科幻片、爱情片……”
任安自己看电影的口味比较杂。对他来说，只要电影本身的质量够高，是什么类型并不重要。
反正他也不挑，就看晏沧想看什么了。
晏沧心头一动。
爱情片？
他看了一眼还在专心找电影的任安。
晏沧隐约间明白，自己这个小徒弟，对他的感情……好像和以前那些弟子，并不一样。
比普通的师徒之情，要多了很多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是热的，是烫的，是柔软的。它们从任安的眼里跳出来，肆无忌惮地落到了他的心里，然后疯狂地生长，直到长成他看不懂的模样。
因为他不懂，所以无法给予回应。
既然……知识可以学习，那么，爱这种东西，是不是也可以学习？
晏沧轻咳了两声：“那就爱情片吧。”
任安：“……”
任安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爱情片？”
晏沧挑眉道：“怎么了？”
任安：“没……没事，那我找找。”
……师尊竟然要看爱情片？
先不说任安几乎从来没看过这种片子，而且国产青春片一般都会有一些狗血元素，他师尊就连在书店里见了亲热的小情侣，都觉得人家不知羞耻……他真的能看这些东西吗！
任安本来有点儿含羞带怯的心情瞬间担忧了起来。
话说，师尊要是在电影院里看见大屏幕上有两个人在亲嘴……
不会暴走吧？
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