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布庄
他们离开之后,崔家孟缓缓走了出来,向崔松泉行了个礼。
崔松泉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崔家孟说道:“如果他们去找你,你无需搭理。”
“是。”崔家孟立马应下。
崔松泉说道:“日后我们做事,需要更谨慎小心。”
看着崔松泉已然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崔家孟问道:“爹,这京中的事,很难?”
崔松泉长舒一口气,说道:“难,比在西南难多了。我们虽蒙圣恩,得陛下看重是我们之幸,可是,陛下圣恩太过,又屡屡打压陆家,无异于将我们放在火架上烤着。”
崔家孟闻言脸色大变,立马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爹,此话可说不得!”
崔松泉摆了摆手,没有继续下去,说道:“你去告诉你的两个妹妹,让她们素日里低调行事,可切勿落人话柄,尤其,不要去招惹安国公府的人。”
“可是,爹,现在陛下对安国公府……”崔家孟有些迟疑。
崔松泉抬眼看他:“你可知,为何陛下如此忌惮安国公府?”
“功高盖主。”崔家孟说道。
崔松泉又说:“那你觉着,安国公府现如今的荣华,可配得上他们的功勋?不必着急着回答,可以细细思考后再答。”
想了好一会儿,崔家孟如实说道:“若无他人做对比,安国公府如今的荣华配得上他们的功勋,可现如今有了旁的比较,只怕便成了不配。”
崔松泉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而这个参照,正正是我们。”
“爹。”崔家孟皱眉唤了一声。
崔松泉站起来拍了拍崔家孟的肩膀,说道:“爹不是要说陛下有何不对,陛下是天子,所思所想非我们臣子能窥探,但有一点你得记住了,陆家,是真正的安邦定国的有功之臣。对于陆家,我们无需讨好,但亦不可慢待,明白吗?”
“儿子明白。”
崔松泉摆了摆手,说道:“去吧,让人盯住田家夫妇,不要让他们仗着身份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或是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是。”
田家想为的田健朗开罪,但因着徐家的施压,以及知道了田家被赶出了辅国公府,知晓了辅国公府的态度,故而田家想直接为田健朗开罪的这条路已然行不通。
此时,有人给田父田母出了个主意,想办法减轻杀了黄兴凡的纨绔子弟的罪责。
若是杀了人,罪责都重不了,那田健朗只是将人打成重伤,罪责便会更轻。
可一旦黄家施压成功,真的让那纨绔子弟送了命,田健朗差一点将人打死的罪名,自然也小不了了。
于是,原本是黄家和纨绔子弟家在抗衡,现在却多出了一个田家。
黄家知道田家的干预,黄父气得吐血。
既然田家不仁,那就不要怪他们不义!
双方都在利用自己的关系,力求让让对方处以重罪,最后也成功如他们所愿。
杀了黄兴凡的纨绔子弟被处以死刑,田健朗被判流放北州,其余参与了此时的纨绔子弟有的被关起来,有的被打了几十板子然后丢回了家。
同时,各家还要给予那些被打书生一笔不菲的赔偿。
对于书生们背后说了两句纨绔子弟们的坏话,官府只是对他们进行了口头教育,让他们以后再不能说人坏话便算完事。
各纨绔子弟家气得不行,甚至有一家试图给其中一个书生一点教训看看,想着让自家护院去将书生一家老小都痛揍一顿,让他们不敢追责。
结果书生一家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些护院却被全部抓了起来,送去官府,并且坦言了所有,那一家最后也都被抓了起来,关进大牢。
有了这只猴子做示范,其余众人心中也清楚,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一双大手在保护着这些书生。
不然就那些书生清贫的家世,又手无缚鸡之力,能够将有点拳脚功夫的护院们全部抓起来并且都送去官府?
最后,都只能乖乖认了罚,且准备好了足够的银两赔给了书生们,以及……闲云楼。
只是,看着闲云楼送来的账单,那些个纨绔子弟家的老头子,也都被气吐血。
你说你,你闲云楼就是一家酒楼,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名贵的东西?一套桌椅竟然价值几百两银子?一个盘子也得十几两银子?你这盘子难道还是金子打造的不成?
行,这些东西再贵,毕竟是他们那不争气的儿子给砸坏了,赔偿也合理。
可为什么还要赔偿闲云楼五天的营业收入?
还有,闲云楼竟然如此赚钱???
这一通赔偿下去,各家府邸的小金库都被掏空了大半。
“倒是便宜了他们。”贺易生说道。
“嗯?”陆芷清将各家送来的赔偿交由账房。
贺易生掂量了一下各家送来的赔偿,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若不是不想让大家知道闲云楼一天到底能赚多少,哪里需要报这么一点数。”
报出去的数额不过是闲云楼日常营业所得的六成。
但哪怕仅仅六成,哪怕由这么几家共同平坦,都已经要了他们大半的小金库。
陆芷清将写好的小纸条晾了晾,随后卷好放进信鸽的小信筒中,随后将信鸽放飞。
“主子这是?”
陆芷清说道:“虽然去边关,也是三哥的心愿,但以这样的理由前去,到底让三哥受委屈了,如果三哥知道了这些人的下场,或许也能高兴些。”
“主子对几个兄长真好。”贺易生笑道。
陆芷清也随之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值得。”
随后,陆芷清问道:“南边的闲云楼和心和堂,开展得如何?”
“非常顺利,闲云楼根据南边的口味对菜单进行了一些调整,特意请了一些南边的大厨,反响不错。崔柏轩说在南边看上了几块不错的药田,已经安排了购置事宜,这两天应该就能完事。”
明面上心和堂和闲云楼没有任何关系,但由于心和堂几乎入不敷出,所以一些大额花销都是从闲云楼这边进行支付。
贺易生从一开始就知道闲云楼开设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更好维持心和堂的正常运行,故而也没说什么。
陆芷清这个东家都不在乎,他更没什么好介意的。
“好。”陆芷清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西北已经安排好了,南边也准备得七七八八,等南边的事情也结束,西南也可以安排起来。
西南挨着的是附属国南秦,是相邻几个国家最弱的,所以那一边也是最不需要着急。
“布庄的准备事宜现在进展得如何?”陆芷清问道。
贺易生说道:“目前拟定了两个方案,方案一,购置棉田,聘请专门的师傅;方案二,直接收购已有的布庄。”
“可有合适的布庄?”陆芷清问道。
贺易生笑了笑,似乎完全不意外陆芷清的选择,将准备好的东西拿给她看:“主子请看,这是目前大周前五的布庄。
秀合布庄,大周第一的布庄,与许多有名的秀坊都有合作,譬如熙楼的珍珑阁便是其合作方之一,所产的布料都是上品。
锦林布庄,大周第二的布庄,他们的优势是有着大周最大最好的棉田,所以货源充足,价格也不算高。
琦馨布庄,大周第三的布庄,这是一家近十年兴起的布庄,他们的优势是款式新颖,深得年轻姑娘们的喜爱。
朱顺布庄,大周第四的布庄,是一家老字号,布料质量上乘,款式多是端庄沉稳,一般都是各府邸的夫人们采购,和琦馨布庄其实不相上下。
雪成布庄,目前是大周第五的布庄,但他曾经是大周最好的布庄。”
陆芷清听了许多,一直听到最后的这家雪成布庄,不由挑眉。
“看来,贺掌柜已经有选择了?”
贺易生笑了笑,拿出了一些布样给陆芷清看:“主子请看。”
陆芷清认真看了看,又比对了一下和其他布庄的布样,说道:“款式、质量都丝毫不亚于另外几家布庄,他们的价格也对得起这布料的质量,甚至可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他们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没落?”
贺易生说道:“他们从前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布庄,除了价格公道,布料质量上乘,最重要的是,雪成布庄也是边关将士身上所着衣物的最大供应方,如此既保证他们生意差不了,亦让所有人都知道雪成布庄背后有靠山,更不敢轻易招惹。
直到五年前,雪成布庄给军队提供的布料出现了问题,导致穿上的将士浑身起红疹,恰好南秦反攻,导致大周兵败,于是南秦成了附属国,而非直接并入大周版图。
那一次,雪成布庄的薛家被判抄家问斩,雪成布庄也因此快速败落。”
陆芷清问道:“但雪成布庄做不成天下第一的布庄,却依旧存在,且不差。”
贺易生说道:“因为薛老夫人曾与太后娘娘有过两面之缘,在数年前大周同时迎击燕国与南边的湘罗国,薛家免费给边关将士提供衣物,并且捐出了大半家财助大周度过此关,所以,最后虽然薛家的家主被处死,成年男子被流放,但薛家还在。
薛老夫人也是一个极有能力的女子,她与家中剩余女眷共同将薛家、雪成布庄撑了起来。
只是,现在薛老夫人已经年迈,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的几个儿媳,虽有能力,但到底比不得薛老夫人,其孙子眼下也不过十岁,依旧是个半大孩童。若是薛老夫人离世,雪成布庄怕是连前五之位都保不住。”
听着贺易生所言,陆芷清觉得颇为感概:“确实也是一段传奇,我也明白了为何你会觉得雪成布庄最是合适。”
她想要开办布庄,目的便是给边关将士提供上好的衣物。
兵器铁矿,她目前没有能力拿下。
但是粮草,药材,还有布匹,都是边关必不可缺的资源,她都要握在手里,只要牢牢握住,就不必事事都要受朝廷的牵制。
雪成布庄有过常年的军需提供经验,依贺易生所言,薛家,现在也急需有人可以去拉他们一把。
而她,如果可以顺利接手雪成布庄,那么她开办布庄的事情,就能省去前期的诸多繁琐之事。
确实是上乘的选择。
“既如此,那便放手去谈吧。”陆芷清说道。
“是!”贺易生情绪有些激动。
从见到陆芷清的第一面起,他便知道这个看着瘦小的千金小姐不简单,他愿意给予他的信任。
但那会儿也是带着赌徒的心态,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长于权贵府邸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真的能行吗?
直到心和堂的开办,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有一颗仁心,闲云楼的开办与扩张,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有仁心的同时,更有野心和能力,如此主子,值得跟随。
现如今,他的主子要再一次扩张她的版图,更见她的眼光,他有预感,这个小姑娘日后,怕是会做出更惊人的成就,而他有幸,可以成为辅助她成事的人!
这会儿,夜雨突然来禀:“王妃,陛下有旨,让您即刻入宫。”
陆芷清凝眉,“入宫?可有说是何事?”
夜雨摇头,“没有说,是陛下跟前的姚福胜亲自来传旨,只说了让王妃即刻入宫。”
“他人在哪儿?”陆芷清问道。
“在王府,秦伯告诉姚福胜,说王爷刚刚病发,您正在给王爷抢救,所以一时抽不出身即刻见他。”
夜雨说道。
“我知道了,这便回去。”陆芷清轻吸一口气,说道。
入宫,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只是,陆芷清才入宫,太后跟前的竹嬷嬷便一脸着急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很是惊讶:“王妃,您竟然在这儿?那可真是太好了!”
姚福胜说道:“竹嬷嬷,是陛下让王妃进宫面圣。”
竹嬷嬷一脸着急地说道:“还请姚公公见谅,太后娘娘病重,太医院的太医令也没有办法,所以才让我赶忙出宫请王妃给太后娘娘医治,不知陛下让王妃进宫,可是有何要紧的事情?”
姚福胜哪里还能不明白竹嬷嬷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说道:“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王妃是奉旨入宫,我也只是一奴才做不得主,还请嬷嬷稍候片刻,我这便立即将情况禀告陛下。”
“有劳姚公公了。”竹嬷嬷向姚福胜行了个礼。
姚福胜忙说道:“嬷嬷折煞我了。”
说罢,姚福胜迈着小碎步快速赶往御书房,将竹嬷嬷所请之事如实禀告皇帝。
皇帝闻言沉眉:“太后病重?”
姚福胜说道:“是,方才竹嬷嬷是如此说,近日太医令时常前往祥福宫给太后娘娘看病,奴才也曾问过太医令,太医令说太后娘娘近日的情况确实不好,但太后娘娘担心陛下分心,故而一直瞒着没有告知陛下。”
“混账!太后不让你们说你们便不说吗?!还不赶紧带王妃去祥福宫?!朕也一同前去看看母后。”皇帝当即起身道。
陆芷清看到皇帝,给他行了个礼。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既然母后病重,王妃便先去给母后看病,朕这边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亦不迟。”
“是。”陆芷清福身再行了个礼,然后站在皇帝的后侧方随之一同来到祥福宫。
阵仗倒是浩荡。
皇帝来到太后的病榻前,看到太后果然脸色苍白得厉害,立马呵斥在场的太医:“你们都是怎么给太后看的病?!为何太后病得如此严重却无一人告知朕?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请陛下恕罪。”太医院一众太医纷纷跪下请罪。
太后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道:“皇帝无需责怪他们,是哀家叮嘱他们不要告诉你的咳咳,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清楚,不怪他们。”
皇帝皱眉:“母后莫要说这样的话。”
太后浅浅地笑着:“哀家这辈子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没什么遗憾,皇帝亦无需伤心。”
说完,太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皇帝眉心皱得更加厉害,“逍遥王妃!”
陆芷清立马上前以三根银针暂时稳住太后的情况,而后再给她把脉,神色凝重,对皇帝说道:“陛下,臣妾得为皇祖母施针,请恕臣妾斗胆,还请陛下及各位大人暂避。”
“你可有把握?”皇帝凝眉问道。
陆芷清正色说道:“病情随时可变,但凡医者也不敢说十成把握,但如果及时医治,还能有希望。”
太医令说道:“陛下,王妃医术在臣等之上。”
“行,那朕便将母后交给你了。”皇帝沉声道。
“是。”
寝殿里的人很快便都退去,只剩下竹嬷嬷留下伺候。
陆芷清准备给太后行针,太后却握住了她的手:“清儿。”
“皇祖母。”陆芷清眼眶微红地唤了一声,“明明上一回您还说没事儿,这才几日,您怎么就瘦了这许多?”
太后虚弱地笑了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无法改变,我能看到你和阿宸成亲,看到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待见到了阿瑜,也能对他有个交代了。”
陆芷清摇头:“还不够,还不到时候。”
“清儿。”太后想劝陆芷清。
陆芷清却说道:“皇祖母,难道您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您的儿子吗?”
太后怔住。
竹嬷嬷大惊:“王妃!”
陆芷清眼神坚定,对太后说道:“皇祖母,清儿翻阅了所有相关的医档记载,可以确信,当年太子,绝非正常病故!”
太后闻言,沉默了许多,一句话都没有说,再张口时,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陆芷清立即给太后喂下一颗药丸,同时运功助她消化药丸的药效。
过了一会儿,太后才勉强缓了过来。
陆芷清说道:“请恕清儿斗胆,皇祖母这是早有如此猜想?”
太后敛眸。
有如此猜想?
如何不能有?
当初,她的儿子是那么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皆极为出色,身子更是因为习武很是康健。
谁知道,一场大病却让从此重病不起,直至去世。
当时先帝震怒,命人彻查,可是还没等查出结果,先帝也因为悲痛过度,驾崩了。
如今皇帝继位后,继续命人彻查,可是查了许久,医档、太医、当时所有入慕瑾钰之口的食物,所有伺候过他的人都被调查审讯过好几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最后,一个太医说,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便是大病,有些人便是因此而挺不过去,如此情况,并非独有。
最后,新帝再是不愿相信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追封太子皇兄为宸王,且后世子孙无人可用此封号,再赐宸王妃安华静免死金牌、面圣可不跪,可随意出入宫城的特权。
太后对这个结果接受吗?
连皇帝都接受了,皇帝也查不出来任何异常,那便没有异常,她的儿子就是正常病逝。
太后是新帝的养母,新帝对太后也很是恭敬孝顺,朝野上下皆一片赞誉。
所以,这个结果,太后自然也得接受。
“你可有证据?”太后握着陆芷清的手越发的用力。
陆芷清敛眸,“皇祖母,当年做这件事情的人处理得很干净,我也只能通过这些药方和一些病症记录察觉出其中的异常。可是具体是何病因,又是何人所为,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说着,陆芷清抬眸,正色对太后说道:“所以,皇祖母,您难道不想亲眼见证那个害了殿下的凶手付出代价吗?”
太后握着陆芷清的手的力度又重了两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只是,太后现在的身子只是太差,哪怕再用力,也没有多少力气可用。
陆芷清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事,皇祖母身子变差,并非年岁渐长,而是有人下毒,但这毒下得极为隐秘小心,所以不容易察觉。”
竹嬷嬷闻言,腿不由一软,“王,王妃,您说得可是真的?”
陆芷清正色说道:“绝无半句虚言。”
太后的面上却似乎没有太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