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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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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躺在床上的裴声彻底闭上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脑袋陷进枕头,声音微弱:“夏之旬,是你那天絮絮叨叨跟我说要为自己着想。”他顿了顿,“我现在很困,所以拒绝回答你的问题,想睡觉。”

    伤春悲秋的夏之旬闻言心中一跳,又重新抬起头,视线移到裴声身上。

    裴声躺好的样子温顺,稍微偏着脑袋,几缕滑落的发丝遮住眼睫,呼吸很轻,看起来乖巧无比。

    如果他没有自作多情,所谓的“那天”,应当是他试图教会裴声学会拒绝的那个傍晚。

    那次夏之旬在闷热中唠叨了好多话,虽然期盼能引来一些正面反馈,但后来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害怕裴声嫌弃他婆婆妈妈多管闲事。

    可裴声居然听进去了。

    尽管有逃避作答的嫌疑,但总归,裴声记得他的话。

    想通这层,夏之旬那点不豫和伤感顷刻烟消云散,从几经巨变的心情中缓缓咂摸出一丝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类似于夏之秋小时候喜欢的那种角色养成小游戏。

    玩家必须坚持不懈地用各种方式培养出游戏角色的某种属性,然后才可以在副本剧情里得到增益。

    夏之旬想象出一个简陋的游戏界面。

    作为游戏主角的裴声此刻正在睡眠,点开他的属性面板的时候,“缺心眼儿”和“傻好人”两个满格值开始降低。

    孺子可教嘛。

    夏之旬欣慰地给进步了的裴声掖了掖被子,放轻脚步出去,带上了病房的门。

    季微渺去走报销流程,门外剩马友一个人在看走廊上张贴的防癌展板,看见夏之旬出来,立刻拦下他开始盘问。

    “夏同学,哦不,夏学弟,你是不是在追求我们裴声?”

    “是。”夏之旬言简意赅,对于“我们”这个前缀有些不满。

    他再次感受到马友的敌意,自然也有些想回怼的意思。

    “造孽啊。”马友闻言重重叹息,摇晃脑袋,“不瞒你说,学弟,你以前的那些花边新闻实在是太有冲击力,我老早就给裴声看过了,他应该全都知道。”

    “什么花边新闻?”夏之旬蹙起两道锋利的眉看马友,不再掩饰自己的不爽,“你又为什么会去看我的消息?”

    马友不好意思提他曾经牵错的红线,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就说你总是冷暴力分手,没定性之类的…”话说到一半,他被眼前人的气势压了半头,声音渐弱。

    夏之旬明白了。

    裴声这是还有个负责把关的热心朋友。

    得,拖这位热心朋友的福,裴声目前给他打的标签除了“迷途知返的变态”,“混日子的有富二代”之外,大概还得加上“没定性的渣男”。

    怪不得上次裴声会问起他是怎么追女孩的。

    他无奈地张开手掌掐太阳穴。

    天地良心,他其实不怕裴声了解他的过去,只怕他根本没兴趣了解。

    夏之旬懒得和马友坦白他自己也才刚刚厘清的心情,冷着脸说感情这件事因人而异,过去不能代表未来,而他现在真的很认真。

    “学长,如果你是裴声的朋友,请不要过多干涉他的选择,除非他找你寻求帮助。”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有股不一样的气质,冷峻坚毅,不再漫不经心。

    马友被一席话和陡然转变的气氛震慑住,讪讪地点头,在夏之旬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走廊拐角时才慌张跑过去开口:“诶,那你对他好点,裴声挺不容易的。”

    裴声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艘即将在风暴中倾覆的船上,船上所有人都逃走了,塞满了一个小小的救生艇,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扒着桅杆目送他们渐远。

    有个阴森声音让他放手,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他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被那道恶魔一样的声音蛊惑着松开手,哗啦一声坠入深不见底的幽蓝海底,在不断灌入的海水和逐渐增加的气压的双重折磨下一命呜呼。

    然后他变成了一个游魂。

    张清晖给他办了一场小型追悼会,几个低着头啜泣的人带着白色雏菊来参加,听张清晖肃穆地念追悼词。

    裴声飘在自己那块小墓碑的上方,仔细辨认来的人都是谁,然后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夏之旬的影子,未免有些生气。

    不是还在追他吗,连葬礼都不来。

    离谱的梦进行到尾声,场景化成作浓雾,裴声被一道关门的声音唤醒,瞧见夏之旬拎着打包好的晚餐从外面来。

    他还不清醒,眼里一层迷蒙水雾,看着夏之旬开口就是一句为什么不来参加葬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难过和委屈。

    夏之旬吓了一跳:“什么葬礼?”

    对啊,什么葬礼?

    裴声呆滞一会儿,神思逐渐清明,发觉自己早已回到现实,不好意思地说做了噩梦。

    夏之旬觉得有趣:“你做噩梦,梦见我没有去你的葬礼?”

    夏之旬领悟力一直很好,裴声糊弄不了他,垂下眼小声说:“只是做梦。”

    夏之旬嘴角上扬。

    看来努力初见成效,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夏之旬把病床摇起来,又将打包好的晚餐放在小桌板上,而后喊护士更换点滴,兢兢业业像雇来的专业陪护。

    “你休息会儿吧。”裴声看不过去。

    “我休息,那谁照顾你?”夏之旬挑挑眉,敲敲桌面示意他起来吃饭。

    在走廊尽头,马友把裴声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夏之旬得知裴声的母亲出了车祸,目前还在康复,继父是个工厂职员,大约也赚不了多少钱,裴声不仅要给母亲的康复治疗攒钱,而且还要给弟弟生活费。

    马友还特地强调裴声从没提起过生父的存在。

    所以裴声出了事,根本没有什么家人能来医院陪他,只能孤零零在病房等待恢复。

    夏之旬越想越心疼,故作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你别管我,快点起来吃饭,要是真过意不去,以后可以偶尔给我点好处当补偿。”

    正在换点滴的护士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赶紧推着小车遁走。

    裴声右手输液,只能左手不熟练地拿起筷子夹青菜,小口小口喝粥。

    夏之旬看他吃得艰难,本想上手帮忙,但是思量一番又觉得不合适,只好作罢。

    病床配套的小桌板很大,裴声的晚餐只占了一半空间,夏之旬喂饭不成,索性把手肘架上桌板,支起脑袋近距离欣赏美男吃饭。

    一觉过后,裴声的脸色已经不再像下午那么苍白,有了点血色。

    他眼睛很大,新月形的双眼皮在眼尾拉长着收束,加上那颗痣的点缀,半敛眼皮时颇有些缱绻意味。

    不得不说,他当初可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见色起意。

    裴声在这样的注视下如坐针毡,本就吃得不利索,这下更加难以自如。

    “能不能先别看了?”他硬生生憋出几个字。

    “不行。”夏之旬一口回绝。

    裴声劝解失败,放下筷子和夏之旬对视。

    两个人突然间开启了一场比赛,比谁先在视线交汇中宣告战败。

    近距离对视的第十秒,夏之旬感觉自己脸越来越烫,抿唇咽了咽口水,率先举起白旗,起身去窗边看风景。

    他走得慌乱,因此没看见裴声逐渐发红的耳廓。

    住院第三天的凌晨,裴声还是发了烧。

    十一月初的海水已经冰凉,他前两天靠吊瓶里的激素勉强扛着,今天按照医嘱减掉了一半的量,果然还是没逃过病一场。

    与高热的体温作斗争的时候,裴声看着空荡荡的黑暗病房和夜色茫茫的窗外,生出一丝想见到夏之旬的感觉。

    他在漆黑里怔忡了片刻。

    这可不是好兆头。

    放任自己沉溺于短暂的温暖会上瘾,习惯依赖于某种安稳的定式,然后开始忍受这份安定可能会消失的煎熬。

    他如今已经不再相信爱情和好运,尤其是降临到他头顶的那些。

    因为用左应宸带着讥讽的话说,他没钱,人也不算有趣,恋爱里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漂亮,再无其他。

    裴声不敢指望自己永远年轻。

    他猜夏之旬之所以突然之间对他这么好,好到不介意换个性别开始新恋情,好到大事小事处处照拂,无非也是因为他这张脸。

    亿万富翁哭诉得不到真爱的原因是人人都觊觎他的财产而非他美丽的心灵,其实外表优越的人其实也有同样的困扰,且处境还不比富翁。

    财富至少不会贬值,但容颜难逃衰老。

    虽然知晓这些□□裸的残酷理由,但人毕竟是情感动物,发烧时意志力更薄弱,理智甘拜下风。

    裴声无法控制地点开夏之旬的朋友圈。

    一张很阳光的正脸照映入他眼帘。

    裴声盯着屏幕的幽光看了半天,手指放下又抬起,最终还是点击了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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