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慕闲笑了,同花下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师妹你说这个名号。”
花下回道:“这不是当然的吗,我同师兄你从前也没讲过几句话啊。”
慕闲:……
“而且,这名号以前不是他们拿来骂你的吗?我干嘛要跟着别人一起骂你呀?”
慕闲愣了愣,他垂下眸子,轻轻的对花下点了点头,而后道:“师妹自然不会如此。”
慕闲是虚言长老坐下最晚入门的弟子,且他拜师的契机也很巧妙,他还很清楚的记得他刚随着师尊入门的时候,师兄弟们都在背后说:“虚言长老捡回来了一个废物。”。
后来门内弟子知道他因为恐高而不肯御剑修习时,关于‘废物’的流言更甚。
他赐字以后便开始跟着师尊、两位师兄以及曲径一同出入各大宗门重要的场合。少年的面相慢慢张开,不再是年少时的清秀,轮廓变得更加硬朗,有了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他少时颇为喜好读书,书读的杂,除了课业外,兵法、史书甚至是一些烹饪、女红的知识都有所涉及,所以寻常别人说什么,他大都接得上,不但接得上还能说出点别人不曾听过的东西。
女子喜好皮相俊秀的男子本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他懂得多,自然有许多宗门的女修士喜欢找他谈天。
有其他宗门的弟子见了,便同旁人说,青山万里慕闲长老坐下的四弟子修为差劲,空有一副好皮相,成天在女人堆里招摇,四处留情。
‘留情剑仙’一名,本是弟子之间打趣嘲笑他的,只是后来偶然被女修士听见后,将这个名号传了出去,久而久之才成了慕闲的雅号。
接着慕闲便听花下道:“其实我打一开始便是不信的,我觉着师兄你应当是有喜欢的姑娘的。”
慕闲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神情略有些紧张的望向花下。
却听后者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子,若是心里没有喜欢的女子,那指定是出了什么大毛病呀!”
慕闲:……
既然曲径睡着,花下便也没有进去打扰的兴趣。她已将师尊给的单子交给了慕闲,便打算回去。
她同慕闲道:“晚上就麻烦慕师兄给大师姐送饭了,我明早会早早过来帮着大师姐洗漱穿衣的。”
慕闲同她道别,也说道:“给眠云师妹添麻烦了,大师兄明早便要下山,我去山门下送过后,便即刻赶回来。”
花下一听他要去送陆影,瞬间便来了兴致,同慕闲道:“慕师兄既然要去送行,不如也为我捎带一句话给大师兄。”
慕闲从前并未听说花下同陆影的关系如何要好,于是疑惑问道:“师妹有什么话,我一定转达。”
花下嘿嘿笑道:“你帮我跟大师兄传话,就说他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老一点就没人要了,此次下山一定记得拐个姑娘回来啊!”
慕闲:……
花下说完原本也不打算等慕闲回复她,一溜烟便跑了。
慕闲心里直叫苦,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花下离开后,慕闲回过头看了看曲径的房门。
他唤了一声:“闲行。”
本来安静躺在他房中的佩剑此时听到自家主人的召唤,便飞了过来。它安静的躺在地上,慕闲坐了上去,捏了个决,闲行便拖着他飞了起来。
他就这样坐在佩剑上,守在曲径的房门前,一直到日头向西。
酉时将近的时候,他收起来剑,将它别在了腰上,而后去了厨房。
慕闲平日里会负责一些峰内的事物,与这些算不上高阶的弟子们混的倒是很熟,厨房的弟子们见他来了都纷纷行礼,道一声:“慕师兄。”
慕闲笑着同他们点头,而后道:“我想来讨一些吃食。”
弟子们面面相斥,连忙递了今晚的吃食过去,却有有些不好意思的同他解释:“师兄们都将近辟谷,每次都是隔半个月才会来取一次吃食,我们不知道慕师兄你今日要来,只准备了些寻常弟子吃的东西。”
慕闲看了看递过来的吃食,有几个馒头和一些没什么油水的小菜。他端着盘子到自己面前问了问,而后笑着同他们道:“这不是很香吗?”
而后便端着这些菜去到了曲径的房间。
他在门外敲了敲门,听到屋里面传来曲径的声音,同他说:“请进。”还是一样的疏离。
曲径见慕闲端了饭进来,便赶忙走过来接手,然后放到了桌子上,对着慕闲道:“麻烦了。”
慕闲笑着回她:“师姐不必同我客气,我拿了些吃的过来,虽然瞧着清淡,但味道都很不错。”
曲径平日里很少接触后厨的事务,也是第一次见到寻常弟子的饭食。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果然如慕闲所说,味道都很不错。
她从前与这位师弟接触的很少,虽不知道慕闲的修为到底如何,只看他平日表现,应当是与曲庭差不多的。她成年后除了练剑便是下山除魔,所以也明白自己与曲庭和慕闲都不算亲近,只是平日里会常常遇见,打打招呼。
慕闲看着面前的曲径,突然问道:“师姐不记得我了吗?”
曲径抬起头来看他。
他继续道:“我的名字,还是师姐给我的。”
曲径愣了愣,她属实没有预料到,这么多年过去,慕闲还对这个名字耿耿于怀。
若是可以,她还是想同慕闲解释,姓名虽然确实不分高低贵贱,但‘狗蛋儿’这个名字属实是不太有利于修道。
曲径还未及笄时便跟着蔚正卿在各大宗门四处跑,十一岁那年宗主带了她去风花雪月门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慕闲。
慕闲原本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家住的偏,是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
他父母是当地的药农,七岁那年他的双亲上山采药时不幸去世。
尸体被抬到他面前时,他自己给自己头上插了根草便跪到了大街上,那时附近宗门的一位长老看他可怜,便给了他一些银子。
慕闲拿了银子给双亲下葬。他拿了别人的银子,不能不报恩,算是死缠烂打的跟着那长老回了宗门。
按理说,挨近宗门附近的村子里,即便是小孩子也会从小开始修炼。那长老看着慕闲,他的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便将那时的慕闲扔给了宗门的弟子,叫他去做些杂事。
曲径见到他的时候是个冬天,她看见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还多的小娃娃,穿着比自己大了好多的单薄衣服,在大雪地里拖着一块有两个他大小的冰块艰难的走着。
她那时不太理解,便上去问他:“你拖着它做什么。”
当时的慕闲只有八岁,脸被冻得通红,奶声奶气的同她说:“师兄们说河水里面的冰是最干净的,可以拿来给师父做饭吃。”
曲径听后一下便来了气,扔掉他手里的绳子,同他说:“河水很脏的,这冰块也很脏,你叫什么名字。”
慕闲不知道她是谁,他那时只是觉得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女孩子很凶,身后还背着一把与她差不多高的剑,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我姓慕,我爹娘管叫我狗蛋儿。”
曲径:……
“那你父母人呢?”
那时的慕闲并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于是他也像往常一样回到:“死了。”
慕闲回答这个问题时,只是用着叙事的口气,别人骂他冷血,但只有慕闲自己知道,死了就是死了。
曲径的父母也死了,小女娃的心思并不复杂,面前的孩子看起来跟自己的弟弟一样大,她觉得面前的孩子被人家欺负了,于是想帮帮忙。
她拿出了师尊刚刚赐给自己的佩剑递给了慕闲,那剑立起来比慕闲还高出了一个头。
她同他说:“这是师父给我的剑,它叫做‘闲行’,狗蛋这个名字不好听,我们换一个,你姓慕,我叫你慕闲好不好。”
慕闲没回话,‘狗蛋’是自己爹娘给自己的名字,怎么能别人两三句话就改了呢?
接着他便听到面前的曲径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帮你买好看的衣服。”
时至今日,慕闲都想同曲径说,他又不是个女孩子,穿的暖和就好了,要什么好看的衣服。
不过曲径一直记得,当时自己面前那个小小的男孩子乖巧的同自己点着头,同她说:“好。”
曲径带着慕闲跪在当时风花雪月门的宗主和蔚正卿的面前,她用着十一岁女孩子特有的倔强眼神,盯着当时风花雪月门的宗主看,却对蔚正卿说:“禀报宗主,弟子给我师尊新收了个弟子。”
蔚正卿差点没跳起来抽她。
他青山万里虽然刚刚遭难,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到别家宗门来抢弟子吧?这传出去不是叫其他三大宗门笑话吗?
何况抢的还是个平平无奇打杂的弟子,除了长得清秀些,还不如他峰上负责烧火的弟子修为高。
但那时小小的曲径带着慕闲跪在他们面前,同他们说:“他没了爹娘,我也没了爹娘,我刚刚问过他了,他说他愿意跟我走,望宗主成全。”
曲径、曲庭父母的死,是青山万里的一块疤,蔚正卿最不敢叫人去揭这道疤。
他扭过头看了看一旁风花雪月门的宗主,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同对方讨要了慕闲。
曲径记得‘狗蛋’这名字,是一直跟到慕闲九岁快结束的时候才改掉的。
当时门中的三位长老都对这名字有些难以张口,于是每次点名时都唤他小慕,但自己师尊同他太熟了,于是在某一次的晨课点他名时,叫了他‘狗蛋儿’。
自那以后,曲径便再没听过有人提起‘狗蛋儿’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