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魔气肆虐冲撞封印，封印之上的符文被鲜血所染就，呈霁红之色，流转在漆黑一片的山洞之中。
蔚正卿此时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个川字，属实也未曾料到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状况。
他越是不出声，曲径的境地便越是危险。
曲径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但在蔚正卿发话前，她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移动分毫。
周围的弟子在听到她对蔚正卿的称呼后，虽然目光都纷纷转向了蔚正卿，但周身的戒备却丝毫未曾放下。
曲径依然有性命之忧。
僵持的时间越久，曲径的注意力便会变得越来越分散，她心下有了决断，与其等蔚正卿发话，不如自己搏上一搏，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于是她张口道：“宗主，弟子从风花雪月门回来的路上碰巧看见了众位师兄弟，只因为是自家宗门的弟子，便想着跟过来看看，不想误入了禁地，还请宗主责罚。”
她自然也很清楚，这样的借口在此情此景之下显得尤为苍白无力。况且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如今都已经亲眼看见了宗门的隐秘。
但对于此时的曲径来说，最需要的是蔚正卿的态度。
一直盯着她看的蔚正卿终于开了口，他问曲径：“给杨宗主的贺礼他可还满意？”
曲径赶忙叩首，回答道：“杨宗主托我给宗主您问好，他说灵狐即便是在青山万里也并不常见，用灵狐所锻造的护甲和武器都非常合适，更何况宗主还有心用的灵狐毛做成了毛笔送予他，改日若有机会定然亲自来青山万里道谢。”
蔚正卿冷哼了一声：“风花雪月地处如此偏僻，他若亲自来找我，怕也不是什么喜事。”
曲径不敢答话，只能继续保持这叩首的姿势跪着。
沉默片刻后，蔚正卿才对着地上的曲径道：“起来吧，你跟我来。”然后又扭头对着其他的弟子道：“你们继续看好这里，连个小丫头片子都能溜进来，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那些弟子跪了一片，曲径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跟上了蔚正卿。
蔚正卿带着曲径出了山洞，绕到了山洞的侧面，在那里打开了一扇暗门。
暗门之中是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密道，蔚正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然后打着，走进了密道，曲径紧随其后。
走了大概几刻钟，曲径发现，这条密道并非是一条路通道底，其间有非常多的岔道，需要熟记地图才不会走进岔路。她不敢问宗主其他岔路之中是否设有机关，但看这密道的曲折程度，也足以见其谨慎。
突然，走在前面的蔚正卿停下了脚步，他的手指在墙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密道前便出现了一道门。
蔚正卿的所有动作都不曾遮掩，大大方方的让曲径看。
曲径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宗主越是不对她避讳，便越让她觉得宗主很可能会取她性命。
曲径跟着蔚正卿走出密道。
密道的出口是个书房，与刚刚的山洞前不一样，此时的屋外面大雨滂沱。曲径静了静才发现此地的正是宗主平日里处理宗门内外大小事务时所用的书房。
她自知自己撞破了宗门隐秘，今日事必然不会就此揭过。
这时只见蔚正卿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后用火折子点上了油灯，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他把火折子掐灭，然后坐在了椅子上，就像平日里曲径同他回报消息的时候一样，问曲径：“都看到了？”
曲径不敢隐瞒，也无法隐瞒，她老实的点了点头。
蔚正卿问她：“能看出些什么？说说看。”
曲径有些迟疑，摸不准蔚正卿是何意思，但还是如实说了：“那封印背后的洞口之中应该有许多魔族，焦阳伯长老身上的血应当是用来加固封印的。”
蔚正卿认可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我们万里青山一门，之所以在此处建宗立派，最根本的缘由就是此地关押的魔尊的内丹以及众多魔族。”
他看着曲径又惊又疑的眼神，状似不屑的笑了一声：“宗门的书册上自然是不会将这些记载上去的，你还指望你师父在传授宗门要义的时候将这些也传授给你们听吗？”
曲径低下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就听蔚正卿接着道：“他们被老宗主封印在此地，虽是魔的内丹，但通过阵法净化后，里面的能量却可以为我青山万里所用，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青山万里会是四大宗门之中天灵地宝最多，弟子修炼也最为快的宗门。”
曲径一时无法理解话中的意思，甚至是不敢理解，四大宗门之一的青山万里之所以在各方势力里长盛不衰，所依靠的居然是魔族的内丹。
“那其他门派为什么不来抢呢？”
蔚正卿撇了她一眼，而后反问她道：“我们青山万里以什么闻名？”
曲径愣了愣，而后如实答道：“除魔卫道。”
蔚正卿笑了：“那么大一个魔洞，阵法慢慢失效，就要依靠人力去补足。稍有不慎便会灭门，他们抢来找死吗？”
他接着又道：“你看到的只是那山洞之中的封印，其实封印是笼罩青山万里全山的。一旦阵法松动，门中长老就会全力用自身法力去补足阵法，此时便会有些身形小，法力又弱的魔族浑水摸鱼，趁机溜出去。这便要求青山万里所有弟子必须有降魔的本领，将他们去除，而不至于为祸人间。”
曲径垂着眸子。她倒并不觉得魔族溜出去乃是宗门的过错，反而是宗门一直努力压制着魔族。宗主说得对，稍有不慎，或者心思不纯良之辈放出魔族，不但宗门被灭，甚至会祸及天下苍生。
“我们固然依靠内丹得到了许多好处，但需要付出的东西更多，那魔洞和封印简直就像个无底洞。后来我们偶然间发现修仙强者的骨血可以用以填补阵法，于是四大宗协商后，所有有性命之忧的宗门强者都可以自愿选择，死后是否将骨血暗中运送至青山万里，用以填补阵法。”
蔚正卿骂骂咧咧的道：“但其他三宗的宗主各个都是老狐狸成精，算计来算计去，全算计到了我头上。这些年以此为名，要去了我多少天材地宝。”
既无需承担风险，又可以得到许多好处，确实是很划算的买卖。
蔚正卿顿了顿：“这些强者之中也包括你和云舒的父母。”又停了停，才道：“焦老是个英雄，和你父母一样。”
曲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怪异之感，她一直所尊敬的宗主其实并非表面一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日所见的宗主既不刻板，也不严肃。反而更像是个普通的宗门修士，却以一己之身撑起了整个宗门，但不可否认，他依然是个正气凛然的浩然君子。
蔚正卿突然问她：“你能保守秘密，绝口不提今日的所见所闻吗？”
曲径愣了一下，而后答到：“禀宗主，弟子……能。”
她略有迟疑，并非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只是这事情太大，她不太敢相信宗主只是让她保密，此事就能过去。
果然，只见蔚正卿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中装着数粒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丸。
他将那药丸取出，走了两步到了曲径面前，将药丸递给了她。且说道：“此乃可令人忘却记忆的丹药。”
曲径抬头看他，他便继续道：“只需一粒药丸足以叫人失去出生以来的全部记忆。”
曲径看着眼前的丹药，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过来送入口中。
药丸入口没有苦味，只是有些清凉之感。
曲径想得通，既然宗主不希望她透露此事，她也无法为宗门分忧，那忘了说不定是对宗门有益的。况且她虽然失忆，但至少修为皆在，还可以练剑。
她抬起头来看向蔚正卿，后者对着她点了点头，而后同她说：“回房间去好好睡上一觉吧，明日起来雨便停了。”
曲径行礼，而后道：“谢宗主。”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蔚正卿看向她，却只见她壮着胆子道：“今日所见到的宗主与以往的宗主并不一样。”
蔚正卿意外道：“哦？哪里不一样？”
曲径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说到：“行事作风有些像门中的各位师兄师弟们，不够出尘，却胜在真实。”然后便对着蔚正卿笑了。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宗主身上有一股子的少年气，却终究是没敢把这个词放到蔚正卿面前。
蔚正卿很少见曲径笑，或者说整个宗门都很少见曲径笑。
她幼年丧失双亲后便一心修炼除魔，除了宗主和师尊交代的事情以外，她私下里基本都在练剑，很少与人交往，自然也很少笑。
蔚正卿也笑了，同曲径道：“经历此事后，你这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曲径今日方知宗主以及许多我并不识得的师兄弟们在背后承担着怎样的一份责任，您与他们皆有勇气直面，弟子又怎能畏畏缩缩，岂不是丢了您的脸面。”
蔚正卿伸出手，拍了拍曲径的头，表现着难得一见的亲昵。他对曲径道：“去吧，去睡一觉，明日我会昭告宗门上下，青山万里的大师姐曲径因在归途之中遭遇魔族袭击而不慎失忆的事情。”
曲径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书房。
外面是一样的大雨瓢泼，从明日开始她便会忘记一切，这也许便是她短暂的知道真相的代价。
她回到自己的山上，她的马早已经停在那里等她，见她回来了便上前拿脖子蹭了蹭她的脸。她将马栓进马厩里，然后便回了房。
思来想后，曲径还是决定给明日的自己写上一封信，她虽交友不多，但也并非是无牵无挂，即便是都忘了，也希望今晚过后的她，在看过这一封信后，能对信上嘱托之人都好一些。
虽然有些担心明日晨起后自己会连字都不识得了，但她总是会重新学的。
临睡前她打好了一盆水，将一应洗漱用具都放在了床边，以供明日晨起后洗漱，免得到时忘了洗漱，遭宗门内诸多师兄弟们的笑话。
衣物穿戴复杂，外衣可脱，但里面的衣服还是留着保险一些。
待到再没什么好思虑的事情之后，曲径才终于躺在床上歇息下来，预想着明日会按时被弟子们敲响的晨钟之声，该是如何的悠扬而又洪亮。